地主啊,你在哪里?

想到什么写什么。有时是经历,有时是感想, 有时是议论,有时是杜撰的故事,有时是自己编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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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圆圆挂枝头,几家欢乐几家愁。
正当家乡父老饮酒赏月吃团圆饭的时候,我接到D市破产局的来信,大致意思是说,我在D市的画室要在年底前清空,原因是房主破产,我画室所在的那片大楼即将被银行强制拍卖。
想起我画室的房东,那真是个酷毙了的人,常常把西装后背下面两扇活襟的一扇塞进裤子,若隐若现地露出半个屁股,这使他从正面看去像个衣冠楚楚的雅皮,从反面看去却是个标新立异的嬉皮,有一次我不遗时机地夸了一下他雅嬉结合的前卫着装,夸得他一头雾水,这才让我恍然大悟——原来那扇活襟是不小心被塞进裤子里的。马屁没拍响,我赶紧转换话题,从此以后,还是会经常看见若隐若现的半个屁股,只是不敢再奉承。很奇怪房东的这个马虎竟然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提醒过他,也许别人和我一样,以为他在雅嬉皮。
雅嬉皮房东四十几岁的时候继承了一大片遗产。在欧洲,以片论的遗产远远没有以笔论的遗产继承得让人开心,一大笔遗产也就是银行里的一大串数字,放着不动就可以眼看着大数字生小数字,坐吃山不空,下辈子不劳永逸。但一大片遗产是好还是坏就很难说,赶上时候不对,一大片遗产还有可能变成一大笔债务。雅嬉皮房东认识到这个问题,显然已经晚了,当他发现那片遗产给他带来的不是利润而是亏损的时候开始每天提着公文包给一些想当地主的人们介绍他的那片遗产,我一看见那些想当地主的人们心里就开始发毛,因为不知道新地主是否和雅嬉皮一样地热爱艺术,如果新地主不热爱艺术,那他就一定热爱房租。因为怕房租涨价,我一直在暗中希望雅嬉皮卖不掉那片大楼。
七年前,我从纽约打道回府,决定在艺术名城D市建立革命根据地,刚刚产生这个想法就认识了雅嬉皮,是一个朋友告诉我他继承了遗产。
“搞艺术?”
“是的,画画。”
“吸毒吗?”
“不吸,连烟都不吸。”
“喝酒吗?”
“不喝,连咖啡都不喝,远离一切有害身体健康的东西。”
“好。搞艺术,不吸毒,不酗酒,好样的,在我的那片楼里,你任选一块地方。”
“房租怎么算?”
“XXX欧。”
“一半行吗?”
“行。成名了别忘了在自传里记我一笔,就说我是资助艺术家的幕后英雄。”
“一定不忘。三百页的自传里有三十页是写您。”
从握手认识到握手告别一共花费了我十分钟时间,实乃爽快人也。据说雅嬉皮的发小曾经做过博伊斯的房东,老爱拿名人轶事和雅嬉皮显摆,气得雅嬉皮那时候就下了决心,一旦成为地主,马上就把房子租给搞艺术的。
七年过去了,我还没攒够写自传的资本,雅嬉皮做幕后英雄的资本却被剥夺了,破产局的一封薄信,简直可以说是噩耗传来。
想起我那一堆比小户人家墙面还大的画,一筹莫展的我食无味,夜不寐。茫茫人海,谁是我的下一个地主?
拿出电话本,把有地的人一一记录在案,然后就是以热情洋溢的声调问寒问暖,等到对方一问“最近忙些啥呢”我就赶紧接话“在找地主啊”,只要稍有眉头,我就termin,约吃午饭。
据说,贤妻良母的女人每天给同一个男人做不同的饭,恶妻劣母的女人每天给不同的男人做相同的饭,为了寻找地主,我义无反顾地做了第二种女人——一个星期以来,我做了四次相同的午饭。
第一个地主说,我也不是地主了,两年前卖了。
第二个地主说,你听谁说我的那个大厅要出租?进坟墓之前,我是不会有这个打算的。
第三个地主说,你不是曾经嫌我那地方湿度太高,温度太低吗?我那儿的条件依然如故。
最逗的是第四个地主,瞪着一双童真的大眼睛问:你把那片大楼拍下来不就完了吗?
我若是怀揣五百万欧,就在家等大数字生小数字了,还屁颠屁颠地找什么画室,四十岁的人,说话怎么和我四岁的儿子如出一辙。
最后的最后,我把目标集中在第三个地主身上,今非昔比啦,潮就潮点,冷就冷点吧,至于人家愿不愿意,还得看我明天的运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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