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说过:“如果你有幸,年轻时住过巴黎,那么它一辈子都会紧跟着你,犹如一场可以带走的盛宴。”
奢华的欧洲旅一结束,再回到巴黎时,雅妍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一魔咒——她此时简直被Jean de La Fontaine给她安排的生活给惊呆了。更确切点说,是被迷住了。
她和女儿一回来就被安排进他位于巴黎16区的一套顶级公寓,由一辆劳斯莱斯专门负责接送;一个曾效力于六星级酒店、中西方厨艺都很精通的大厨负责伺候一日三餐;还有一个精明无比、人脉广泛的女管家负责贴身帮她打点一切。如果她想去购物,就会有巴黎最顶级的买手全程陪同伺候,帮她进行各大奢侈品牌的搭配;如果她需要去跟Jean de La Fontaine约会,就会有最大牌的私人发型师,来根据她的晚礼服和所需出席的场合来帮她打理发型;如果她忽然想看本中文的小说,那这点小事只需交代司机一声就好了,根本就不劳她出门。
雅妍在法国留学时就知道,这个与纽约的长岛、洛杉矶的比弗利山和日本的东京湾齐名的巴黎16区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人区,这里居住着全巴黎最具影响力的名流权贵们,甚至他们随便动动小指头,就能轻易改变这里原本被划为13区的事实,变成他们喜欢的数字——16。
沿着犹如广场般开阔的福煦大道,放眼四望,两旁尽是名宅、绿地、大使区,甚至连在其间悠闲散步的名种狗们,也多是由私人雇佣带着散步的;每一家的车房里必定放着几辆豪车:劳斯莱斯、加长林肯、兰博基尼……或是稀奇古怪的古董跑车,有一辆奔驰600是没人会炫耀的;更不存在哪一家的小孩会不读贵族学校,而去读一间平民学校的道理。
在这样一群邻居中间,雅妍常常都有做梦一样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午夜12点前的灰姑娘——既为眼前的一切激动不已,又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打回原形。
公寓里的装潢看似简单,但是色调、光影和线条的搭配,一看就是出自大师的手笔,材质更是非同小可,舒服到极致。随手抓起一样小摆设,都是大到令人咋舌的设计师作品,令人爱不释手、玩味再三。从住进来的头一晚,雅妍就忍不住开始幻想:薇蕊若是在这里长大,日后该是什么样的光景?而她自己若要真正融入巴黎的上流社交圈,要尽快开始恶补哪些常识?
让她感到压力的是,就连伺候她购物的那个买手都对各大奢侈品牌如数家珍,出入名设计师的工作室如入无人之境,眼光更是锐利至极。相形之下,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东方乡巴佬实在是只能献丑不如藏拙,优雅地闭紧嘴巴不发表任何高见,只是轻飘飘地示意这个还不错,那个也OK,心里却在揣测Jean de La Fontaine做出这样的安排,是不是想等她先适应一下,准备好了,才带她回去见他的家人呢?
可是此时此刻,在台北也算见惯场面的她,却只觉得眼花缭乱、力不从心。
Jean de La Fontaine似乎刻意要弥补过去的愧疚,三五不时就会抽时间出来,带她和女儿出入一些她过去见都不曾见过的场合,以至于她常常都会有不知如何应对才得体的感觉,但Jean de La Fontaine非但不曾有过一个眼神的挑剔,反而极尽可能地满足、照顾她们的任何需求,就好像她们就是他的标准,就是他的生命,就是他的一切——这让雅妍在大为感动之余,无可抑制的开始飘飘然了。
渐渐的,忙于享受这样子生活的雅妍便常会忘了她和子渊隔日通电话的约定,有时候忽然想起来,匆匆打过去,又忘了计算时差,刚好赶到台北的半夜。每次子渊关切地问她:“最近好不好?”“今天在忙些什么?”“想不想我过去看你?”她也只能支支吾吾,含糊以对,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对子渊,她当然不是不歉疚的,可是才刚刚离开台北,她就忽然变心,委身于他人,这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思来想去,她还是只能安慰自己说:“反正我八月中旬就回去了,到时候再跟他面对面说清楚吧,反正我也不是存心要瞒他的!只是不想现在就伤害他的感情罢了。”
其实,自从雅妍走后,子渊就一直心神不宁,好像有预感会有什么发生似的。
开始的两周雅妍说要陪薇蕊欧洲游,行踪不定,每次电话里都是匆匆数语,那也就罢了。之后她回到巴黎,还是常常匆匆数语,他便觉得有点奇怪:了不起是陪女儿上个学,她会忙到这种程度吗?他也问过她住哪家酒店,房间几号?他好便于打电话给她(没有房间号和客人姓名酒店是不给转接的),她含含糊糊地说她还住原来的酒店,然后便一语岔过,再也不理这个茬了,手机又常常都关着,害他根本都联络不到——雅妍从不是一个不会替别人着想的人,更不会无缘无故、接二连三的爽约呀!更奇怪的是,有两次居然是凌晨三四点才打来,好像她根本都不记得法国和台北有七个小时时差这一回事了!
这样一来,再钝的木头也发现自己的后院已经冒烟了。
子渊开始还劝自己不要瞎猜疑,劝自己说爱一个人就要充分地相信她、尊重她,可随着电话的日益稀少,且大多是敷衍了事,言不及义,他在台北是越呆就越心急如焚、如坐针毡。左思右想,觉得自己现在比重新追求回雅妍之前还更惨,那时候还有子沂和雅婷在帮他穿针引线,现在呢——他不敢再想下去,更不想就这样坐以待毙,按捺不住便提前两周买了机票直杀过去。
子渊本来曾跟雅妍约好要八月中旬过去接她们,现在忽然提早,也有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的想法,所以,他下了飞机,才兴冲冲而又不无担忧忧地打电话给她:“雅妍,我现在已经在巴黎机场了,现在就去Crillon跟你汇合好不好?”
子渊万万也想不到的是,迎接他的竟然是一阵难堪的沉默,过了好半天,雅妍才大梦初醒一样迟疑地说:“我这两天正好不在巴黎市区,最快明天晚上才会回来。等后天我再跟你约,看几点在Crillon的coffee shop见好了。”
后天见?!为什么要后天才见?!子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大事不妙的感觉只冲脑际,他刚想再问清楚一点,就听见那头毫不犹豫地挂断,再打过去,雅妍竟然已经关机了。
子渊坐上计程车,便开始胡思乱想,一会儿猜测是薇蕊生病了,一会儿猜测是雅妍在陪她参加远足活动,一会儿又猜别不是她那头出了什么意外吧……
可是他再着急,联系不到也是白搭。没办法,也只能先到酒店再说了。
等到了Crillon酒店check in,更错愕还等在后面。子渊请酒店的Waiter帮他查查雅妍住哪间房,得到的回答却是,只能查到这位客人曾经于上个月在这里住过一晚,此外再无记录——子渊傻眼了,只觉得头疼欲裂,手足无措——除了默默等待后天的宣判,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还能再做什么。
子渊在处理艺术品投资上的技巧,远大于他处理感情问题。在投资上,他从来都是先发制人,计算精密,遇到心头好便毫不犹豫地出手,一掷千金,从不拖泥带水,往往隔不了多久,价格便翻了几番,令人瞠目结舌。可惜一遇上感情他便处处受制于人,毫无原则,给对方以过度的空间和尊重,这才会引火自焚,场面一发而不可收拾。
爱一个人,爱得太少也不对,爱得太过也不对,一切只在于度的掌握,才能恰如其分。
在爱情里面,赢家与输家之分,往往就是取决于爱的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