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如他》——1


我爱你身上的一种坚定

它轻视琐事

又恢复困难

于是你成为夜晚

坚定的部分

成为支撑着墙的花岗石

——罗伯特勃莱


1

 

我叫苏提。

 

23岁的时候,一个人搬来这个城市,决定不再离开。在我还是18岁的花季年龄,我的理想居所是瑞士,在那里有片可以种花的楼阁,每天卖卖报纸,或是别的随便什么都行,遇见一个瑞士人,一辈子谈着一场心旷神怡的恋爱,抑或什么都没有遇见,一个人终老。

然而,现实终究是残酷的,5年过去了,我仍旧穿梭在中国中部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中,每天走在鳞次栉比的街道上,心里再也没了澎湃。23岁是个尴尬的年纪,就是那个一瓶不满半瓶咣当的水,心甘又不甘,相信宿命,又会在浩劫前拼命挣扎,也几乎有好几个年头了。我的跌宕起伏的人生所剩无多。

我仅有两个朋友在此,高桥和吴安娜,其实本来我也没什么朋友,我不是个擅于交际的人,也懒得建立自己的交际圈子。我做心理咨询,顺便写个心理专栏什么的。安娜曾经诋毁过我的职业,她说心理咨询师是世界上最冷酷无情的职业。她错了,能当此殊荣的是总统总理和首相,鞭子一指,一场战争随即爆发,血流成河,罹难者无数。

我在新区有个洁净的租赁屋,60平米,附带鱼眼大小的阳台和卫生间。所谓新区,也不过是某些城池的乡下或者叫开发区。房租不多,也不算少,主要是附近的环境优雅,避开了忙碌的市民。最让我舒心的是阳台,设计师大概抄袭了安东尼.高迪的作品,这一点也不令人惊讶,我本人就极喜欢模仿他的设计,模仿那种阴暗灰色的空气,再加上这里的装帧古朴大方,主色调为柚黄色,更有种美人迟暮之感,而这一切引起了郁郁不得志的我心底强烈共鸣,可以这么说,留住我的不是这个城市,而是这间屋子,而我本人又是相当厌烦这个城市火爆的性子的。

我父母是地道的大连人,而我,这有必要介绍一下,一个混血儿,据说是中法混血,所以我的口味纯正了才匪夷所思,我最喜欢的是海鲜,其次便是河南农家菜。有一天在阳台上的一张污秽的大板凳上多了个黑色的电磁炉跟炒锅,我跟安娜把它抬进来的那天,安娜揩了揩我的脸,问:你今天擦了什么?这么亮——”叫外卖的日子终于结束,嗅着袖口上的油烟味,感动,夹杂着些许的温情,又有点累。先生或太太一个星期来一次电话,妈妈总是抱怨爸爸的懒惰,他的烟跟酒病,又会絮絮叨叨讲一大堆琐事,有时会问问我过得如何,不过——这个总是发生在太太无话可说的空当里。

我一米七几的个子,瘦而高挑,皮肤是黄色,没有光泽,头发跟眼睛在夜晚会黑得发亮。我的鼻梁很高,鼻翼上有颗痣,罕有雀斑。我终究是更像中国人一些,对这点也毋庸置疑,可以毫不夸张地讲,我是个地道的中国农民,即使从未荷锄,菽麦不分。我喜欢这片黄土地。

这会儿,我正临窗眺望,看见玻璃上的油污,哈了口气,用纸擦掉。从这个角度看去,窗子外的格子画还算优美,可谓巧夺天工:树木散乱,却错落有致,欠缺齐刷刷的棱角显然更贴近自然。花朵的色彩很协调,她们自然地散落着:这儿一簇,那儿一捧,完全没有缤纷的缭乱。树根花围着的,是个不规则圆形的湖,水是青绿色的,隐隐约约有水藻跟鱼。我从不尝试走近去看,怕真实的美景达不到我的希冀而失望,而且,失望可不是个多好的词。

 

高桥打电话来说他们公司今晚有派对,希望我能参加,现在我正考虑要不要去,在我狭小的圈子里,很少见到桥这样的人,个性强烈,充满阳刚之气,热血沸腾,有理想有见识,如同项羽一样的人物。同样地,他亦具有那个人的弊病:对待爱情太过优柔寡断,这使得他上三个月交女友,后三个月来掩埋痛苦,接着重整旗鼓,等待接受第二轮的煎熬。时下的青年,要么缺少情趣,一味盼望高升;要么嘻哈度日,用虚度来犒劳青春;要么虚假欺诈,搬弄是非,所以我干脆关闭门户,离群索居。

决定要去。我拉上淡绿色的窗帘,去衣柜里拿出唯一那条气派些的裙子,挂在身上比了比,穿上,又在右腕上系条绿色的丝巾。才下午三点多。年轻人的聚会八点左右开始,一直持续到凌晨,或许干脆通宵达旦。日本人做东的时候更严重,他们酒量出奇得大,爱喝酒也是出了名的,在日本,一个男子不喝酒会被认为是没出息的表现。我无所事事地坐在床上看一本关于草木算命的书,想着千万不要有日本人,因为我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三不嗜咖啡,这使得我在20岁左右的现代女人中相当另类。安娜就是迷上了我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才同我交好,当然,崇洋也是原因之一,她总把找外国老公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殊不知我连法语都不会讲,英语也是马马虎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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