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轻男人显然愣住。他仔细打量着林叶子,疑疑惑惑地说:“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咏凡啊!我们一年前还见过面。你毕业的时候我到你学校去找你,再也找不到了!小粽子,你耳垂上的那颗痣还在,我不会认错人的——”
“住嘴!”林叶子气得满脸通红,“我不认识你,你滚!”说着她转头又跑出门外。
林叶子的头发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披下来,尤其天气冷的时候。今天她为了晚会特地把头发挽起来用发夹夹住,刚好两只耳朵全露了出来。有一些同事听了那个年轻男人的话,忍不住把目光都投在她的耳朵上,果然见她左耳耳垂上有颗黑痣,倒像是戴了一颗很小很小的黑玛瑙耳钉。
于是都在猜测这个年轻人到底跟她是什么关系——前男友?林叶子平常脾气那么好,模样长得又甜蜜,是个男人都不舍得跟她分手,是不是这个男人被甩之后还念着旧情?
或者是被甩后心有不甘来败坏她呢?否则林叶子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那个年轻男人也飞快地跟着追出去,拉住林叶子的手说着什么,神情很急切。而林叶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拼命挣扎着要离开。
很多人跟到外面看热闹,多功能厅一时没人去了。
胡启东实在看不过去,走上前扯开那个年轻男人说:“你放开她!公共场合,注意点!”
林叶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时有辆出租车送客人进去正在转出来,林叶子一招手,那车停住,她飞快地钻进车子,命令:“开车!”
在车上她接通胡启东的电话说:“胡经理,对不起,我要提前回去了。后面的工作我不能——”
胡启东说:“我知道,我会做安排。”
林叶子时不时地往后看,慌慌张张的,也看不清后面有没有车跟过来。她觉得自己不能回家,于是让车子开到萧雨家。
她好容易爬上六楼,气喘吁吁地摁门铃。
好长时间都没人开门。她忽然记起今天是平安夜,也许萧雨也在公司里有活动呢,正在踌躇是不是打个电话给她,门忽然开了,将她吓了一跳。
萧雨诧异地问:“你不是今晚有活动吗?鬼鬼祟祟突然上门,吓死人!”
林叶子忽然想起今晚大小姐躲出去打的那个电话,似乎今晚“番薯”也躲在这里。
要命,她这不是煞风景嘛!
脱离了危险,她好奇心被激起,探头往里张望:“是不是不方便?不方便我还是回避吧!”
说着转身欲走,被萧雨笑着捉进屋里,调侃道:“我们以前有过约定,无论是谁都不能见色忘友,好色忘义。这种时候上门,八成有事儿,进来吧,少给我装腔作势!”
林叶子进门换鞋,但见“番薯”一脸羞涩地站在走廊的中央点头致意。
萧雨笑道:“虽然你们见过面,我还是正式做个介绍。这是赵迦楠,这是林叶子。”
林叶子不怀好意地说:“久仰久仰。”意思是听萧雨卖弄过无数遍了。
赵迦楠不好意思地挠头,似乎没听出她的话外之音。
萧雨的房子是租的,跟人合租的两居室,没有厅。室友不在,他们都到房间里去席地而坐。
房间里铺着一块地毯,倒也不冷。
萧雨拿了茶杯到厨房里去泡茶,端进来递给林叶子,问:“又怎么啦?”
林叶子当着赵迦楠,很多话不好意思说,反问:“你们在干什么呢?要不我们打牌,争上游?”
萧雨说:“谁还有心思打牌啊?”她冲着赵迦楠努努嘴说,“这位少爷东窗事发,不敢回家,怕被他奶奶和爸妈抓回去,在我这里避风头呢。迦荑姐说会给我们来电话,可是等到现在,一个短信都没有。”
林叶子自然不能表露出自己已经听到些风声的样子,所以做出吃惊的表情问:“真的?怎么回事?那我们今天的晚会,董事长、二老板、大小姐提前退席就是因为这个咯?”
萧雨说:“他爸爸在公司里接到一封匿名信,信里有人把迦楠从美国回来一直住在本市的事告诉了他爸爸,并且他的手机号码,租房地址一一列出,有很多照片,简直就是网上所说的有图有真相,把他爸妈气得不轻。因为照片里有迦荑姐,所以迦荑姐也被责怪。迦荑姐怀疑是她的那个垃圾前男友干的。”
看来这史海靖真是个卑鄙的小人,林叶子百分百确定是他干的。
于是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都心不在焉。
过了一会儿赵迦楠的手机响,接着他们听到楼梯响,有脚步声在门口停住。
赵迦楠嗖的一声,像兔子一样站起来打开房门来到大门口,将大门打开。
进来的是大小姐赵迦荑。她气喘吁吁地脱鞋,说:“这六楼真是爬死人。”抬头看见林叶子也在,很是惊讶。
她问:“叶子,晚会怎么早就结束了?”
林叶子尴尬地说:“我,我,一言难尽。”
拖鞋没有了,赵迦荑穿着袜子走进房间,笑着说:“一言难尽就不要说了。”
林叶子表示歉意:“迦荑姐,对不起啊,史海靖那事儿我没处理好,让你们受到连累。”
赵迦荑挥挥手说:“不关你的事,是我不察,交友不慎。不过迦楠也不能老这么鬼鬼祟祟不见阳光,这事儿早晚要暴露,早暴露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她坐下来,接过萧雨递上的热茶,喝了一口。
赵迦楠也坐下来。他人高腿长,盘腿而坐有些施展不开,显得有些局促。他关心地问赵迦荑:“怎么样?你有没有挨骂?”
赵迦荑笑道:“免不了的。反正我皮厚,一两句骂不算什么。反正结果就是,我答应明天一早带你回家去见奶奶和二叔二婶,当面向他们认错。你好好睡一觉吧,明天穿得整齐一点,做个乖乖的好孩子,去跟他们赔礼道歉。”
赵迦楠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赵迦荑道:“不用垂头丧气。难道他们还能杀了你不成?”
赵迦楠道:“他们杀了我倒好了。就怕到时候他们逼我回家回公司,不让我再搞游戏。”
萧雨和林叶子面面相觑。进公司做主管,博望集团那么大,总有给他的位子,多少人求还求不来,他居然不想回去!
赵迦荑说:“我爸把我叫过去问的时候我就把我们的计划跟他说了。他其实挺支持你的,可是站在现在的立场上反而不好替你说话。番薯,你明天回去呢,无论奶奶和你爸爸妈妈说你什么,你都别着急别生气,好好跟他们说说你的计划,把你已经做的事演示给他们看,把我们正在做的事情讲给他们听,我觉得也许奶奶不能理解,可是你爸爸妈妈可能会理解。”
赵迦楠泄气地说:“他们要是理解我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地撒这么大个谎吗?!”
人在本市,却跟家里说还在美国读硕士,这个谎言是够大的,简直是弥天大谎。亏他想得出做得出。
赵迦荑说:“尽人力听天命了。本来我妈让我不要说话,不要再卷进来。可是我已经被卷进来了,这个时候脱身,没人信。我无所谓了,明天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你。大不了我也离开博望,跟你背水一战,一起拼这个网游公司。”
赵迦楠急了:“那可不行。这样不是我拖累你了?再说了,你真的离开公司,哪儿去搞钱继续给我输血啊?!”
他到毫不羞耻,实话实说。林叶子和萧雨相视抿嘴一笑——这个番薯实在是直白天真得可爱。
赵迦荑笑道:“你放心,还有我爸我妈做我们的提款机呢。”
富二代就是好。她们啃老啃得理直气壮,振振有词。不过她们是为了创业,不是像花花公子史海靖那样吃喝玩乐带泡妞,也算是情有可原。
于是林叶子待在家里,萧雨和赵迦荑陪着赵迦楠趁着外面百货公司还没关门,一起冲出门去给赵迦楠买衣服。这次买衣服不是按照番薯本人的喜好,而是赵迦荑根据自己奶奶和二叔二婶对自己孙子儿子的预期和可接受程度,以及番薯本人的可接受程度挑选的,颇费了一些功夫。
低调,不太新潮,稳重大方又不失年轻人的活力,脑细胞都死了无数。
买好衣服,又回到小区里的一个理发店去理发,这家店在小区内不会被熟人发现,而且店主的手艺很好,萧雨一贯在这家店理发。
林叶子也笑嘻嘻地下楼来看热闹。
赵迦荑要店主将他的半长发卡卡地剪短再剃成板寸头——这是奶奶最喜欢的孩子头,她一直希望孙子能剪这种头,这个孙子从来没如她所愿,这次为了讨好她老人家将功赎罪,赵迦楠只好牺牲自己的个性牺牲自己的发型。
头发理好,别说这三个女人不习惯,异口同声地说这个发型不适合他,连赵迦楠自己看着镜子都快崩溃了。他万分惋惜地看着地上的断发,咬牙切齿地说:“总有一天还会长出来的!”
赵迦荑拍拍他的肩膀给他打气:“暴风雨会过去的。暴风雨过去之后,通常是晴空万里,阳光普照。”
几个人回到六楼东倒西歪地躺下,已经是下半夜一点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