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中午,周小娜说回家一趟,商量家里拆迁的事。我睡了一会觉,打算去外面走走。
秋天的阳光有点平铺直叙,一缕光照在咖啡馆的玻璃上,泛出粼粼的绿光,一个围着白色毛巾的女孩拿着相机在立交桥上拍照,公共汽车从桥下缓缓开过,车窗里有人挣大眼睛朝上面看,目光迷离。对面楼道上有一个平台,上面有一根长长的晾衣绳,风吹着绳上的长裤,白色衬衣、蓝格子被单、红色胸罩、一双白色袜子。风来来回回的吹着。一个小男孩抱着花盆从窗口跳下,很快不见了。
楼梯扶手有些灰尘,拐角处有一个报亭,一个老人戴着老花镜在看杂志上的内衣模特。轻柔的钢琴曲从旁边的商店传来的,门口有一只小猫玩着绒线球。商店竟然没有门头招牌广告。我突然想到了“猫打球”商店, 这个广告招牌来自巴尔扎克的小说。
巴尔扎克已经老去,和橱窗里的法式面包一样,很少有人提及。一个推车子卖花生的妇女从人群中跑出来,后面似乎有人追赶。
公交车站台灯箱里的招贴画有些旧了,一个小蜘蛛网,网上面吊着放大镜,风从玻璃窗的破洞吹进去,蜘蛛网摇晃着,没有广告词。
从地铁2号走到解放西路,需要803步,一年前,我用脚量过,返回需要798步,我思考过这些数字,拆开组合了三次,买了彩票,中五元。
前面和解放西路交叉的是南京东路,南京东路有一座楼很高,是银行大楼,像人民英雄纪念碑,矮一点的楼是当铺,冯彩虹有一天从那经过,说这是淫行荡铺。光明电影院也在南京路上,我在门口捡过一张废弃的电影票,上面有一组数字,我照那个数字买了彩票,中5元。
电影院上面插了红旗,从前是没有的,感觉插了红旗的电影院好看多了,我下意识看了看脚下,地面上很干净,没有作废的电影票。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有些泛黄,像一块巨大的尿布,空气中弥漫着尿骚味。我打算去海边走走,奇怪的是我两次去海边,都半路而返。计程车忙碌着,有一辆空的士开过来,的士司机很不耐烦地向我摆摆手。
走到一个铁路立交桥下,看到桥墩下有两棵向日葵,有一棵枝叶衰败,有气无力,根茎已经变成了黑色。另一棵倒伏在碎石上,像一个重病残身的年老乞丐。我忽然感觉这就是梵
人们惊呼,那是穷困潦倒的梵高,看啊,穷困潦倒的梵
他为什么不买彩票? 是的,他没买吗?不对,他买过了,他来过,他哆嗦着嘴唇,他说各种彩票都要来一张,他说他等不及了,他要买即时开奖的,他的嘴角挂着微笑,他哆嗦着用长指甲一张张地刮开,他很镇静。他说,下一次就轮到他了,他相信观音菩萨绝不是摆设。他从彩票站出去的时候,还没忘带上雨伞。
麦田上飞着乌鸦,到了夜里,麦田上的乌鸦把夜染得更黑了,他死于那样的黑里,那是在美学上证明过的纯黑。
他不相信彩票吗?他不相信彩票中心的热情的工作人员吗?不,这显然不是的,他仍然对彩票抱有一腔热血,悲剧的是,他没钱买彩票了,哪怕是区区2元人民币,有人说。
年老的乞丐躺在桥墩下一直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有了一丝警觉。我站的时间太长了,我像一个不怀好意的人。我是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