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美国十多年了,一直忙于学业,事业,和生儿育女的家业,走出北卡去观光的机会屈指可数。二〇〇九年的夏天,孩子们到了学龄,相对独立许多,也着意于他们可从出游的经历中增长见识和开拓思路,我和老公终于决定驱车北行,去观览尼亚加拉大瀑布。
除了两次登上过八达岭长城,能亲身于世界奇观的经历我还真是没有过。所以这一出行的决定本身就让我充满了期盼。终于等到七月中旬的这一天,起个大早,载上孩子们,带上秋凉的衣物,我们开始了北行的路程。
- 深在阿巴拉契亚
我们选择的路线是从Raleigh 往西行驶,穿过阿巴拉契亚山脉纵贯的弗吉尼亚州,西弗吉尼亚州,宾夕法尼亚州和纽约州,抵达加拿大的尼亚加拉瀑布市。从北卡中部一望无际的平原往西行驶五个小时,渐渐地觉得高速公路呈上坡趋势,很快就有嶒次的山脊出现在视野里了。炎夏的阳光无畏地照着远山和山麓下的平原,高速公路两旁的农场里乳牛和种马依旧悠然地品尝着它们千年不变的青草佳肴。在这份宁静中却行驶着我们一家快乐的期待。高速公路平整地延伸向重峦叠障的山麓深处,我们很快就驱车于山嶂之间。加大油门,汽车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上山的坡势。路边峭立的巨型花岗岩迎面而来,就在我摁下相机快门的一瞬间,山岩又从左侧滑肩退向车后。往右一转头,眼前出现的却是深凹的山谷平原,绚烂地反射着金色的阳光。这种景致让孩子们激动不已,他们快乐地唱起了歌。我也应接不暇地闪动相机,试图捕捉一些镜角可以让开车的老公有后来欣赏的材料。高速公路蜿蜒在山岭间,看不到曲折的前方指引到那里。远远的,似乎有一座磅礴的大山左右伸展着,有天障之势。我犹豫着公路将怎样穿越大山。我们的小车不停地前行,渐渐地开近大山嶂,眼看着要驶入大山的腹腔,突然看见前方的山腹出现一个入口。原来我们要过钻山隧道了。汽车驶入隧道口,坚挺的钢筋混凝土笼罩过来。这一隧道是位于弗吉尼亚州境内的“Big Walker Mountain Tunnel” ,有四千二百多英尺长。穿梭在凝结人类建筑奇迹的隧道中,孩子们尖叫着一份探险般的激动,我却期盼着黑漆漆的尽头快些出现亮点。亮点迅速变大,我们驶出了隧道,让我觉得豁然开朗。我想我一定是一个不喜欢山洞置压的人。山岭重叠,时而又有山谷错落期间。阳光和云层交替地投影在起伏的山脊,天然的水墨山色就在眼前。山区小城的白墙黑瓦散落在山谷里,那里一定也有动人的故事。青翠的树木从岩石间挺拔出来,时而有寥寥的几只鹰在盘旋翱翔,深藏着生命和资源的阿巴拉契亚山脉陪伴着我们的旅程。
- 伊利湖随想
车开了七个半小时,夕阳西下时,我们抵达了宾夕法尼亚州伊利湖 (Lake Erie) 畔的伊利市。伊利湖是北美五大湖中的第四大湖,也是最靠南面,湖水最浅的湖。它是以当年居住在这里的印第安人伊利族原住民而命名的。透过高速公路旁的树林,我能依稀看到水天相接的伊利湖被晚霞映照着,透出一些柔美。也许是因为中文翻译的关系,从中学的地理教材上认知五大湖的时候起,我就成见了伊利湖是有着女人般柔美的一个湖。孩子们有些饿了,我们没有驻足伊利湖的风光。我觉得这个充满着我少年时期幻想的大湖就应该继续地留在朦胧中。从餐馆出来,我觉得宾州的夏夜非常地清冷。我是在中国的南方长大的,从来畏惧冰天雪地。驻足宾州的夏夜已经可以令我想象这里的冬天会是怎样地白雪皑皑。这样想来,我还真觉得北卡的四季分明是最好的居住选择。我和孩子们是抱着胳膊跑回宾馆的。坐了一天的车,我们决定伸展活动一下后,就早点入睡。这样明天才能有充沛的精力去靠近尼亚加拉大瀑布。
- 发现纽约州
睡宾馆的床难免醒得早,再加上期待的兴奋持续着,我们一家早早地上了路,继续往西北行驶。进入纽约州的时候,我们发现公路两旁开始出现成片的葡萄园。其实,美国最早的葡萄园就在纽约州。十七世纪晚期,法国人在哈德逊河谷种下了第一批葡萄,随后葡萄园便在纽约州遍地开花,但主要还是集中在哈德逊河谷,长岛,及伊利湖畔。加里福尼亚州开始种植葡萄是一百年以后的事了。据说位于纽约西部和宾州境内有一条长达四十英里的Chautauqua Wine Trail, 延伸在伊利湖畔近 30,000 顷的方圆内。这里有二十一家酿酒厂,酿制冰酒,果酒,白兰地等各种葡萄酒。原来纽约州除了一个引领世界的纽约市,还有很多的丰富资源。我们在高速公路旁的Rest Parking 处停下来小憩。凉爽的夏风轻吹着,明亮的阳光有些热烈,却没有一点潮湿。天空尤其地蓝,尤其地高。浮云被风推送着,从容地向西涌动。这景象很有北卡秋高气爽的感觉。孩子们终于又忍不住提出他们出游时一贯的问题:“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呀?”“就在今天下午。”老公安慰地说。我的期待又近了许多。
- 你好,加拿大
略过中午,我们的车驶入了纽约州的水牛城。穿过市中心的交错立交桥,又经过一片落荒的旧工业园区,我们驶向美加边境的 Peace Bridge 。美国和加拿大的边境隔着尼亚加拉河。Peace Bridge 是横跨尼亚加拉河的六座跨边境桥梁之一,总长5800 英尺。一九三七年的三月,大桥正式通车。据说当年修桥时最大的障碍就是尼亚加拉河每小时7-12 英里奔腾的急流。可以想象大瀑布是以怎样的千军万马之势推波逐流。桥行过半,大约在河中央对上来的桥栏上并肩地飘扬着美国和加拿大的国旗。两个北美大国就在这里握手。过边境的关岗时,我们出示了护照便顺利地驶进加拿大的地界。如果不是高速公路边的指示牌由绿色变成蓝色,我还真分不出这里已经是在另一个国家了。我还注意到加拿大的公路指示牌同时标明英里和公里。在公制教育下成长起来的我,这时候已经对加拿大的豁达有了十分的好感。
汽车又行驶了不久,就有城市高楼群渐渐地出现在远处的视野。那一定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尼亚加拉瀑布市了。公路径直地把我们送入了这个旅游城市的主要大街。街道两边比邻地耸立着漂亮的大宾馆。穿着整洁制服的服务生们个个年轻英俊,热情地接待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观光游客。据说这里的宾馆服务生有很多是暑假来打工的北美大学生。我们有些按捺不住长途行驶过来的期切,所以决定过门不入,先不到宾馆登记,而是立即绕城开一圈去寻找一下大瀑布的音容。经过Marriott 后的第一个红绿灯往右拐,顺着下坡就驶入景区大道。满眼的葱翠是百年古树和滋润的大草坪,欧式的街灯柱上吊挂着鲜艳的花篮。街道湿湿的,游人熙熙攘攘。我们隔着车窗听到轰鸣的水声,前方一定就是世界奇观了。拉下车窗,空中有濛濛的细水珠随风飘进车窗,孩子们犹豫地试问怎么太阳高照倒下起了雨。汽车慢慢地往前开,城市上空烟雨弥漫,雨珠越来越密。左边长长的观光石栏下面就是万丈飞瀑了。原来,巨大的瀑流飞溅开来,升腾到空中,就下起了这神秘的濛濛细雨。我们的车不能停下来,但我们的心已经停在了尼亚加拉,轻松得忘记了长途的疲惫。
- 阳光下的尼亚加拉
卸下行李,从Marriott 的后门徒步过人行天桥,下到Falls Railway, 坐观光小缆车滑坡到尼亚加拉河畔的景区大街。大瀑布近在咫尺。这是一个精心规划的旅游城市。处处都是绿树掩映,鲜花簇拥,洋溢着热切的情怀。观光石栏是沿着河边建造的,长长的,贯通整个城区 , 有宽阔的人行道让游人漫步。河对面就是水牛城。
终于站到了观光石栏的跟前。首先进入眼帘的是 American Falls 。American Falls 完全在美国境内,面向加拿大,所以从加拿大的河畔望过去是最佳视角。宽达 1060 英尺的雪白水帘迸涌而下,撞击到七八十英尺下堆砌的巨型岩石上,水浪飞扬起来,又随后落击在岩石上,滚涌下来,翻腾着河水。河水泛着祖母绿,却无法平静地搅动着层层白沫。瀑流马不停蹄的潮涌激励着尼亚加拉河水不眠的奔腾。隔着几十英尺的右边,相比之下,Bridal Veil Falls 显得温柔许多。因为小小的月亮岛阻隔了下泻的水流,一小部分水从右边分流,就造成了这个相对较窄的瀑布。雪白的水帘直泻下来,正如新娘羞涩的面纱。
再往上游走大约一百步,水声震天,Canadian Horseshoe Falls 就如宽银幕似的挡在眼前了。我看过的资料称,Horseshoe Falls 的瀑面有 2600 英尺宽。世界上最壮观的天然全景宽银幕就展现在我们的眼前了。只见上流宽阔的河床到这里突然深深地踏陷,河道呈90 度急转弯,飞奔而来的安大略湖水顿时从马蹄形的河道断面倾盆而泻,落向160 多英尺深的漩涡潭里,水雾蒸腾起来,漫天飞扬,完全遮挡住了漩涡潭底的面貌。巨大的水力泵腾着,倾泻着,撞击着,搅动着尼亚加拉河。这是无法形容的壮观,这里聚集了多少的能源和力量。我突然想象几百万年前的冰川纪,当河床突然崩塌成断面,冰川融水飞落深潭的时刻,这里一定是一派禽鸟惊飞,虫兽窜逃的惊心动魄。“妈妈快看彩虹!”五岁的女儿兴奋地尖叫起来。我定睛一看,果然在漩涡潭的上面正对着瀑面的地方,一弧长虹正在映现。灿烂的阳光照在充满水珠的空气里,大自然描绘出七色斑斓。“还有第二条彩虹!”儿子也不示弱地叫道。这一弧出现在接近潭底翻腾的水浪上面,被飞溅的水花包围着,色彩比较朦胧。孩子们无比地快乐。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用不同的乡音赞叹着,纷纷摄影留念。震耳的水声让我听不到城市公路的喧嚣,我渐渐地觉得滚涌的瀑流由动致静,成了一幅宽阔的图景。度假真好。在这样的大自然面前,谁又能为柴米油盐而琐碎,谁又能为办公室紧压的死期而烦恼,只觉得此时此刻能与这自然的神韵融为一体就是一种幸福。
- Maid of Mist
再往河谷一看,有两叶小船载着游客在缓慢地逆流驶向 Horseshoe Falls 。那就是著名的 Maid of Mist 观光游船了。从石栏边往下望,我觉得自己就像巨人在俯视。在充满能量的尼亚加拉大瀑布狂泻的水流里,两叶小船显得十分单薄,大瀑布就像是一壶滚烫的开水在往大茶缸里冲茶,两叶小船像两片龙井茶叶,在茶缸里翩然起舞。坐在那船上一定是种不同的经历。我们决定去感受一次今生难忘。儿子按捺不住兴奋,一路跑跳着来到码头。小女儿却有些害怕,费了不少口舌才同意上船。真是男女有别。说实话,我也略有怯意,只是抱着“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心态,拽着女儿的手上了船。游轮长鸣一声,逆流而上。American Falls 一侧的河谷石崖上布满了白色的鸥鸟,以主人的姿态巡视着游人攒动的夏日午后。不少的鸥鸟在平静些的水域戏水,也有几只壮实些的勇敢地在浪里颠簸,颇有弄潮儿的风姿。船渐渐地开近American Falls 。满耳是瀑水倾泻的巨响。风劲吹过来,裹起阵阵水珠。我顺手去整理被风吹乱的雨披。女儿直拽我的衣角,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扬起头一看,一道彩虹桥就架在十英尺前方的水面上,裹在水雾里,与船身并列着,触手可及,梦幻一般。船又突然加速,奋勇地向上游驶去,驶向 Horseshoe Falls 。我只觉得水雾越来越浓,几乎看不清前方的景色,水声震耳欲聋。船上的每个人都满身湿漉,却兴奋地感受着尼亚加拉的天然沐浴。船驶向水雾最浓密处,河道里有青黑色的巨石被浪花激打着。我已满脸是水,女儿早已躲到我身后去了。我正犹豫再往深处去是否会被盖个倾盆大雨,船身猛一转弯,急退出来。原来到此为止。真是有惊无险。下船的时候,老公说真是不枉此行。我却还在回味刚才的风雨声。
- 苏醒的尼亚加拉
夜晚,枕着大瀑布的声音,我们沉沉入睡。一觉醒来时,天色已亮。想到要看看尼亚加拉是怎样从睡梦中苏醒过来,我拉开了宾馆的落地窗帘。这个房间是在宾馆高层的绝好位置,正好能看见两帘瀑布的全景。只见上游宽阔的河道里奔流的河水泛着层层涟漪,微亮的天色衬得河水透出幽蓝色,河面上飘浮着一层轻漫的雾气,煞有仙气。晨曦里,相望的American Falls 和Horseshoe Falls 依然在不倦地倾泻着。从瀑底河谷里升起的巨大水雾形成一朵最新鲜的白云,飘向城市上空。我正凝望着,突然,上游河面上起伏的水波里泛起了烁烁金光。我转头往东方望去,水雾云稀疏飘散开的地方透出一轮金黄的太阳,金黄的周围是通红通红的日晕。远处的地平线上也升起了绚丽的朝霞。河对面水牛城的高楼大厦披着朝霞,格外地精神。在以后的十分钟内,太阳迅速地爬升起来,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很快就把耀眼的光芒洒满了大地。朝霞渐渐散去,尼亚加拉苏醒过来,退去神秘的幽蓝色,染着金光,亮丽地展现它的新一天。我想起来要拍下这样的美景,发现老公早已站在我的身边用相机捕捉到了“日照香炉升紫烟”的瞬息万变。
旅程的安排是要在今天离开尼亚加拉继续往北走。吃完早餐我们回到河畔景区漫步,又追着河水行走了激流滩 (White Water Walk) 。临到中午十分,我们就要离开这座因尼亚加拉而诞生的城市。它张开胸怀迎接新的来客,要用尼亚加拉的力量来感染他们。河水不辞地奔腾,瀑流不歇地倾泻。阳光随意地幻画着道道彩虹。孩子们有些不舍,这里将给他们留下了一生的记忆。这里也留下我的此生难忘。我们挥别尼亚加拉,前往安大略湖的上游去探索多伦多的异国情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