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我与大鼻子畏婚夫》(二十四)

二十四

        对了,离开柏林之前的晚上,罗德还带我去了一个非常神秘而有趣的地方——柏林最贵的免费舞厅Caffekeese

       免费——是因为那里不收门票;最贵——是针对男士们而言:每个入场的男士,就算没有女士相伴,都必须点双份的饮料——给单独前来并且可能跟他跳舞的女士预备着。而且这里的饮料比其他的地方贵好几倍。

       不知情的人从外面看,一定会以为是一个普通的咖啡屋,门脸儿小得很不起眼儿,可是里面却几百平米,大约有二、三百个座位。里面的灯光柔和而浪漫温馨,主色调是淡淡的粉红色——墙壁、沙发和一些装饰,特别引起我好奇的,是每张桌子上紧挨着写着桌号的小牌子旁边,都有一部粉红色的电话机。

       “知道那时干什么用的吗?”罗德看我疑惑的眼光,就问。 

   “这里不让用自己的手机,所以特意为大家安个电话?”我猜道

“错!”罗德得意地笑起来。原来,这是给客人预备的电话机没错,可是仅限于在舞厅内部使用。如果你看上谁,想跟谁跳舞,你就可以拿起电话机,拨通对方的桌号儿,发出邀请。我想起在国内舞厅的情形,大都是女士们靠墙坐一排,等着男士们过来挑选和邀请,没有人请的女士和邀请被拒绝的男士常常都很尴尬。

舞厅里还有一个特别有趣的现象——我们俩是这里最年轻的一对!我注意看了一下儿,这里所有的人,男的、女的、顾客、服务员、乐手、歌手,几乎全部是老年人!年龄最大的差不多八、九十岁,最年轻的也得五十好几了。这也是我们一进门大家就投以好奇目光的原因吧? 

    罗德介绍说,这个舞厅创建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还有一家在汉堡),初衷是为了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丈夫的寡妇们。她们大多青春已逝,也不富有,无依无靠,但是她们也有权利在独自承担沉重生活重负和抚养子女之外,享受美好生活和浪漫爱情以及社交的权利。这个舞厅不收门票,但是要求每个人都打扮得体。女士们都身着华丽的晚礼服,你从外表跟本看不出她们的身份和地位,她们不会因为身份卑微或经济状况不如人而有丝毫的自卑,而且侍者们对每位女士都要给予平等的礼遇。这里不收门票,但是饮料却极贵,侍者会非常礼貌地走到你跟前,轻轻问你的需要,男士即使是独自前来,也必须要点两种以上的饮料,以备独自前来的女性舞伴之需,而女士在摇头之后,任何一位侍者都不会再来打扰。如果有哪个侍者对女性顾客有丝毫的怠慢或轻侮,立刻就会被解雇。这里的侍者也是没有工资的,他们的收入全靠小费。 

而且,我注意到,这里的侍者平均年龄有七十多岁,长相也极普通、甚至可以说有点丑陋,但是他们非凡的气质和绅士风度,却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侍者是为顾客服务的,不是跟客人比美、抢客人风头的,罗德说:所以顾客到这里来自信心会自然提升。这个倒是真的很新鲜,没有妙龄少女们暴露的服饰和跪式服务,这里的顾客们倒更像在天堂一样呢! 

你注意到大门口有两个坐在长椅上的人吗?男友一问,我倒想起来,在一进大门口的存衣处,有两个老年男子在聊天,还以为他们是在等人。其实那是门房儿,如果有人衣冠不整或者酒气冲天,他们就会出面阻挡,那样的人就是再有钱也是禁止入内的。当然,如果有对女来宾不礼貌的客人,也会被立即请出去。

 我看着舞池里三三两两的老年人,尽情地扭动着不再苗条的腰肢,布满皱纹的脸上焕发着别样的魅力和光彩,不禁有些感慨。想想我的母亲,甚至比这里一些人还年轻,可是每天除了做饭,就是抱着电视机没完没了地看连续剧。中国的大部分老年人,到了一定年龄,好像就不再有自己的生活,不是成了儿孙的保姆,就是成了生活的观众。

“你会跳舞吗?”罗德问。会跳舞吗?我心里想,当年在国内机关工作的时候,单位的礼堂每个月至少举办一次大型舞会,中间还有无数次其他单位租用我们礼堂、作为工作人员可以自由出入的舞会,我每次都是舞厅里的主角,属于不跳到脚疼得穿不上鞋不罢休的“满场飞”哪!于是,我点头说会一点儿。

罗德就揽着我的腰走进了舞池。可是,我们俩却像两个初级班儿都没有上过的新手,互相踩了好几次脚!罗德非常惊讶地说:“你根本就一点儿也不会跳啊!不行,我得送你上个跳舞班儿,不,我不放心,得陪你一起上。”

“谁不会啊?我在国内的时候也常跳啊。”

“你?你连跳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你是女人,你要会跟——跟着我跳,而不是带着我!在舞场上跟生活中一样——男人是头儿。两个都想当领导,就一定会乱套的。”我听着,有些不服气。难道我当年都是带着舞伴儿跳来着?可是,配合得也挺好啊,谁也没说过我不对啊?可是,罗德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又试过一次,还是不行。他有些不开心地说:“不跳了,多尴尬啊!”然后我们就一直坐在那儿看别人跳,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

不过,罗德倒是表现得非常体贴——右手一直从后面揽着我的腰,我稍微离开一点儿的时候,他又赶快把我拉回来。他说:“靠近点儿。”我开始以为他很缠绵很浪漫、很会照顾女人,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他自己!

 他悄悄指着乐队后上方的霓红灯大牌子说:“看,上面现在闪着Damenwahl(女士邀请),轮到女士们邀请男士了,我得让其他女士知道我是有舞伴儿的,不然的话,来个什么样儿的老奶奶或者丑八怪邀请我,都不能拒绝啊!”原来是拉住我做他的保护伞啊!

     我于是故意气他,说:“那我也可以请男人跳吗?”

    当然可以啦,你看上哪个老爷爷就快去吧。”我们俩都忍不住笑了。

    “其实也很不公平,轮到男士请女士的时候,女士可以说不,可是女士邀请男士的时候,不管对方多么不合心意,男士也不能拒绝,而且至少要陪对方跳两只曲子。” 

    看着那些已经是祖父母级别的老人们,像年轻一样开放、开心地舞着,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令人不由得感叹:这里的夕阳别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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