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陷入更冷的境地,仿佛北极圈的冰层,进入常年不化的状态。
李婉婷状态更差了。她第二天去公司看见自己前一天晚上借着酒劲写出来的策划案,都不相信那是自己写的。她一边在键盘上敲着字,一边想进一步地完善一下再提交上去,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力,思维像是北方地带的小溪,日益干涸成为荒草丛生的小道。
她最后只能把那个案子原封不动地打印出来,递交上去。
老板肯了很满意。李婉婷说:“希望你能兑现你的承诺。”
老板傻了:“我的什么承诺?”
李婉婷说:“加薪或者放我一周的假。”
老板似乎刚刚有了记性:“这个,呃,我想起来了——”
李婉婷忽然打断他说:“我不要加薪,你还是放我假吧。我状态很不好,坐在办公室里如同行尸走肉,别说没效率,就怕哪天把事情办砸了,给你损失金钱。”
老板无奈地说:“好吧,那你放假,把手头上的工作跟手下交待清楚就可以走。但是有个条件——手机要随时保持开机状态,万一有什么事要联络你,让我们找得到人。”
李婉婷说:“没问题。”
从老板办公室出来,李婉婷似乎松了一口气。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翻翻未来一周的时间表,忽然想起妹妹最近要来本城出差,似乎还想在她家里住一两夜。
她的头剧烈地痛起来。这些日子过得颠三倒四,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人生何止是不完美,简直是千疮百孔。她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
中午她似乎一下子想通了,自己跑到附近的一家高级饭店去吃了一顿。优雅的环境,舒适的空调,窗外的炎热和熙攘跟自己毫不相干。她一个人坐着,不顾服务员来来去去经过时奇怪的目光,享受着自己的美食美景。
为什么要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难道省下来让胡启东在小姑娘面前装大款么?
吃完她结帐,眉头都没皱一皱,起身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一套鲜艳的泳装——据说泳装一定要用红黄的艳色,万一不幸溺水,救生员很容易看见。
然后她又买了沙滩裙沙滩鞋墨镜游泳镜,她打算找个有海水的地方去放宽自己的心灵。
提着这些东西回办公室,她拿出手机想给妹妹去个短信,说自己要去度假,可以让朋友出面招待她。不料妹妹的短信却意外地进来,说:“姐,我们公司有意外情况,出差取消。”
李婉婷长长地松了口气——否则她还真的不好跟妹妹解释,为什么她不在的时候请朋友招待,而不是姐夫招待。
她放下手机立刻打电话订机票订旅馆,所有的事情办好之后,把工作日程打印出来,将手头的文件材料收集在一起,召集手下开会,一一交待工作。
回到家里立刻查看旅游景点线路。她给自己定的方针是度假为主,观光为辅,也就是大部分时间她都住在旅馆里去海边游泳潜水晒太阳,或者坐着游艇在海上兜风,不在景点之间做奔波状。
这些都做完,她打开衣柜收拾行李。
胡启东刚好回家,看见她往行李箱里放衣服,颇为惊讶,问:“要出差?去哪里?要几天?”
李婉婷头也不抬,说:“不是出差,是老板放我一周假,去海南,一周。”
胡启东一愣,问:“几时动身?”
李婉婷说:“明天。”
胡启东问:“这么快?几个人?跟团?”
李婉婷说:“不跟团,我自己去。”
胡启东微微冷笑:“自己去?老板不去?”
李婉婷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咄咄逼人地看他一眼,冷笑着问:“关你什么事?第一我不要你送机,第二我不要你接机,不劳你伤神如此。你如今关心一个已经够忙,分身无数,还是自己保重身体吧!”
胡启东脸色难看地说:“是,是我多管闲事!”他走进书房,带上房门。
李婉婷一屁股坐在床上,喘气不止——她想让自己表现得不在乎,她想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为什么每一次跟他争吵,她都气得抖如筛糠?
机敏伶俐的林叶子很快感觉到了胡启东的心神不宁。他这些日子都是不在状态,经常她说着什么笑起来,他一秒钟之后才醒悟自己该附和地笑,然后皮笑肉不笑地笑一笑。
她生气了,随手从床头柜抓起什么东西扔到他身上,说:“你不想来就别来了,我又没要你来!”
胡启东赶紧解释:“我没有不想来啊。”
他走后她生半天闷气。第二天白天,赵迦荑亲自来医院探视,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我听说是为了胡老师的儿子差点被人拐骗?”
林叶子道:“今年流年不利,老碰到这种事。”
赵迦荑笑:“好人有好报,说不定今年年尾或者明年你就发财了。”
林叶子不起劲地说:“希望如此。”
赵迦荑问:“什么时候能出院上班?”
林叶子道:“看,看,资本家的剥削本质暴露出来了!我都这样了,你还苦苦相逼!”
赵迦荑扑哧笑出声。
林叶子也笑:“周末拆线就可以出院了。”
赵迦荑很忙,随口又说了几句闲话。这中间她接到妈妈一个电话,中间提到李婉婷去海南度假的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叶子想了想,大致明白了胡启东心不在焉的原因。
她出院的时候,胡启东受胡启凌之托过来办的出院手续。她一进家门就吵着头皮痒,要洗头。她因为头部伤口的缝合,医院给剃去了头发,她站在镜子前眼泪汪汪,几乎快哭出来了。
胡启东赶紧安慰:“很快就会长出来的!这次脑部没有损伤算是万幸,要庆祝!”
林叶子回过身,抱住他的腰,热泪流下来:“让我怎么上班嘛!”
胡启东建议:“要不我给你买假发套?”
林叶子道:“天这么热!”
胡启东想了想,又说:“好像戴帽子比戴假发要凉快点?买只全棉的布帽子,透气。”
林叶子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只能这样了。”
接着她抬起泪眼问道:“我是不是很丑很难看?”
胡启东捧起她的脸说:“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子了。”
林叶子撇嘴道:“骗人!只怕没有你老婆美!”
胡启东尴尬地不知道如何回答。
林叶子自己转圜道:“她比我成熟。不过再过五年,我至少也会跟她一样成熟!”说着她踮起脚凑到他脸上去问,“是不是?你觉得呢?”
两个人如此之近,呼吸着彼此的呼吸,身体零距离地贴近,林叶子的手从腰往上移,圈着他整个的胸部,胡启东再也忍不住,吻上去。
林叶子却避开头躲了过去。看着胡启东疑惑的眼神,她问道:“此时此刻,你想着我还是想着你老婆?”
胡启东无可奈何地说:“当然想着你。”
林叶子盯着他的眼睛问:“真的假的?”
他的眼神不再神不守舍,变得异常坚定而专一:“真的。”
林叶子满意地笑了,把自己红润的嘴唇凑上去。
李婉婷在海南,胡启东家也不用回了。他跟林叶子在她的卧室里彻夜地缠绵着。一个年轻女性柔美馨香的身体所能带来的迷醉于快乐,让他有点不知今夕何夕。
林叶子也有点梦幻的感觉。这次营救涛涛被人打昏,是一次真正的死亡体验。经过这次体验之后再跟胡启东拥抱,她有点恍然隔世的感觉。
真实的男人,如此真实的体验,再次为人之后真实的体验,皮肤与皮肤的接触,肌肉与肌肉的较量,力量与力量的抗衡,让她只有一个感觉——活着,她居然还真实地活着。跟她纠缠在一起的这个男人,他是如此的真实,他的头发,他的皮肤,他的呼吸。也许,他是真实地爱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