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萨哈罗夫那样的知识分子吗？
杜好书
萨哈罗夫（1921-1988）是苏联的氢弹之父，一个非常出色的科学家，32岁就成了苏联科学院的院士。后来又成了保卫人权斗士，诺贝尔和平奖的得主。1968-1969年，他写的《反思》出版了1800万册，仅次于毛泽东和列宁的书。后来他写了一本700页厚的自传，读他的这本书，可以让我们知道苏联的社会形形色色，使我们对斯大林和苏联共产党的历史的了解，有个更真切的基础。更重要的是，通过比较，更认识自己。
（1）苏联的科学家有更多的独立性，更尊重生命。
1946年，萨哈罗夫博士毕业前，军方要他去和俘虏的德国科学家工作，给住房和高工资，他不去就不去了。1948年，党组织请已是高级科学家的萨哈罗夫入党，许诺他将来的行政领导职务。他说不，问为什么？答因为过去好多的行动是错的，比如大清除和农业强迫集体化。
1950年，到原子弹基地做研究。他部门的头头，1958年得诺贝尔物理奖的塔姆（Ignor Tamm），曾经是孟什维克。公开在基地里听英国广播公司的新闻，还到饭堂里讲给大家听。1968年苏联入侵捷克，他就签名抗议。被斯大林从英国请回来的大物理家卡皮查（Kapitsa）拒绝做原子弹。另一个大物理家朗道（Lev Landau）说，我一点不喜欢这个武器。
1955年又一次的氢弹试验成功后的庆祝会上，苏联元帅请萨哈罗夫第一个祝酒。萨哈罗夫说：“愿我们所有的装置都像今天那样成功，但总是在试验场的上空，而不是在城市的上空。” 接下来那个苏联元帅用了一个笑话反驳了萨哈罗夫，后来在克里姆林宫的新年会上，他就不睬萨哈罗夫了。
1965年萨哈罗夫已经是苏联的宝贝了，他又拒绝入党。
（2）从爱惜生命到保卫人权
氢弹试验之前，萨哈罗夫就告诉领导和军方要注意人的安全。在试验场远处的孩子们聚在教室窗前看巨大的火球，过会儿，巨大的空气冲击波过来，把玻璃震碎，好多孩子的眼睛受了重伤。指挥氢弹试验的将军，不忍心萨哈罗夫那样忧心忡忡的样子，告诉他，这样的核试验，死掉几十个士兵是常事，等会儿报告上来，你不要吃惊。
核试验后，放射性灰尘会吹得很远，危害人们的身体健康，萨哈罗夫很反对地面上的核试验。那时苏联除了萨哈罗夫为首的研制核武器之外，还有一个平行的研制单位。二个地方做出来的核武器是差不多的，当然都想试验，领导也都批准试验。独独萨哈罗夫反对，因为重复试验加倍地污染了环境。萨哈罗夫一直告到赫鲁晓夫那里还是没有用。50年代时，萨哈罗夫为核武器对人类的毁灭而困扰。1960年，他为莫斯科的有限核武器条约的签订做了铺路的工作。1965-1966，禁止核武器上，萨哈罗夫认识到技术上，军事上和经济上的问题都是第二位的，主要问题在政治和道义上。到1968年，他第一次为裁军和禁止核试验而呼喊。萨哈罗夫认为，国际间的安全保障的关键在于社会的开放和对人权的尊重。1983年，在社会主义世界和资本主义世界的共处上，他特别强调社会主义世界要改革要结束党和国家对经济，意识和文化的垄断。要自由的意见，自由的资讯流动，人民决定国家的生活，释放所有的良心犯。
苏联歧视犹太人。萨哈罗夫不是犹太人，对犹太人很同情。他赞成人们有出国和回国的自由。1970年有些犹太人企图劫了飞机到以色列去，失败了，为首的要被处死。萨哈罗夫谴责劫机，但爱惜生命不赞成判死刑。他打电话给勃列日涅夫，死刑被改为十年监禁。萨哈罗夫还写信给勃列日涅夫和西德总理，为想要移民的人出力。他还将6000名要求移民到以色列的名单交给到苏联访问的美国参议员。
1970年11月，萨哈罗夫在苏联成立了人权委员会。他为冤案申诉平反，在国外发表了文章，拿了稿费买食品寄给关在牢里的不同政见者。
1976年苏联空军中尉驾飞机到伊朗要政治避难，被送回苏联判死刑。萨哈罗夫说他用的是军用飞机，不是劫机，是背叛。他写信给联合国和伊朗国王，要见伊朗外交官。这个空军中尉逃过一死，被判十二年。事后，萨哈罗夫收到几百封抗议信，骂他为叛徒说话。
有个不同政见的艺术家释放后在木工厂做工，他用废木头做一个自由女神，准备送给美国建国200周年。克格勃以偷盗国家财产判他刑。萨哈罗夫为此写信给美国总统卡特。
我相信，很少很少中国的科学家会为中国制成原子弹而忧虑的，更没有一个顶级的科学家敢去讲话的。事实上，毛泽东有了原子弹，对中国人民是很危险的事，毛泽东胆子大得很，无法无天，又不在乎死了多少中国人，谁知道那天他把原子弹丢到苏联去。从萨哈罗夫和索尔仁尼琴那样的不同政见者都担心毛泽东乱来，可见苏联那时也担心中国的攻击，是有可能对中国实行核手术的。一个偶然的事件会导起中国人民吃大苦的。
(3) 受法律条文约束的压制
萨哈罗夫每个星期召集外国记者会，反对苏联入侵阿富汗。这导致了在1980年一月，最高苏维埃决议剥夺他的苏联英雄称号，把他放逐到外国人不许去的Gorky。但是还允许他妻子一起去，允许家人从莫斯科去看他，允许他妻子到莫斯科去。他对克格勃说，我要装电话，科学院院士规定有私人电话，给装了。不许打国际长途电话，可他妻子出国后打给他的电话，在美国的孩子打电话给他可以接通。克格勃要他到当地警察局去登记户口，他说要车子来接他，院士的待遇。在打了50多次的电话后，克格勃派人来要用面包车押他去，萨哈罗夫不上车，要走去，最后不了了之。萨哈罗夫有个短波收音机，克格勃在公寓附近发电波来干扰，萨哈罗夫走到一百尺外听“敌台”。有次萨哈罗夫和他妻子出门散步，妻子突然回家拿香烟，发现克格勃人在她公寓里翻查东西，见她提早回来，跳窗逃走。当天萨哈罗夫打电报给全苏联的克格勃头头抗议，次日他妻子到莫斯科去，打电话给美国科学院抗议，因为萨哈罗夫也是美国科学院院士。萨哈罗夫的日记和他写的文章都随身带，八个月后萨哈罗夫去看牙医时被偷。那里面有一张索取科学文献的明信片又回到了他的桌上，克格勃不打扰他的科学研究。他研究所里的人，定时来讨论工作。有个人不经同意就来看他了。访问苏联的外国科学家问起萨哈罗夫情况，被告知，萨哈罗夫拿的是部长的工资，有秘书和保姆，有特别的食品配给。这都是骗人的。
对于中国的科学家来说，这些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中国化学会的老会长，北大的化学系主任曾昭伦，也是有名的民主人士，曾经劝了很多人留下来为新中国服务。曾昭伦做过高教部的副部长。他地位要比萨哈罗夫高了。反右一来，曾昭伦成了大右派，被发配到武汉大学拉蹋车。他妻子俞大茵，北大英语系的一级教授，在文革里被迫自杀。假如鲁迅活到毛泽东的时代，他也得识相，老老实实的听话。要写他自己想说的话，到牢房里去写！也不一定给纸和笔。
中国有过萨哈罗夫那样的知识分子吗？萨哈罗夫在他的回忆录里写道： ‘我同意大多数的革命者在本质上是人性的和道德的。他们斗争的逻辑和悲剧的历史扭曲把他们变成后来的那样，并且这还专断了他们行动的途径。但是，不仅仅如此，在他们的政治和哲学里，还有些东西其本质是错假的。’
对中国的科学家处在毛泽东的无处不在的，蛮不讲理的高压下的怯懦，是可以理解和原谅的。但他们的思想认识是幼稚和片面的，基本上缺少人道人权思想的。没有科学家呼吁释放所有的良心犯的。更有不少是极虚伪和利己的。有个大科学家，开放后赶紧找关系把自己的儿子弄到了美国，但口口声声要重政治，要派革命的知识分子出国。
（写于2010.1-201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