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鲁郑：美国为什么要从阿富汗“胜利大逃亡”？
2011-6-24
6月23日，今年已经多次震撼全球的美国再现惊人举动：奥巴马出人意料的宣布美国将从阿富汗撤军，人数高达三万三千人，并将于2013年终结全部军事存在。更令世人震惊的是，奥巴马首次承认和恐怖组织塔利班进行谈判，并称可取得政治解决方法，以结束长达10年的阿富汗战事（又是一个十年，当年苏联发动的阿富汗战争也是十年，阿富汗真堪称世界大国的坟场，无论是最强盛时的英国，还是后来的苏联以及现在的美国，都折戟沉沙）。
二 战以后，战争的目的逐渐发生变化。哪种西方传统的以吞并和殖民为首要目标的战争不再为现在的社会所接受。所以当英、法、以三国入侵埃及引发苏伊士运河危机 时，它们遭到了苏美的联合反对。而新的战争模式则是推翻反对自己的政府，扶植亲已政权。苏联在匈牙利、捷克的干预以及入侵阿富汗和美国入侵格林纳达、巴拿 马、发动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的目的均是如此（当然还有不用自己流血的颜色革命）。所以衡量当代一场战争的胜负已不是是否能够占领一个国家，而是是否能 够有效的建立起一个亲已的政权。以这个标准来衡量，美国无疑在伊拉克和阿富汗都遭到了失败。
世 界刚进入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处于巅峰状态的美国可谓独步天下。然而，随后卷入的两场反恐战争成为美国由胜到衰的转折点。这颇类似于当年不可一世的英国卷入 英布战争导致大英帝国衰落一样。到今天，阿富汗战争已经持续十年，可称美国历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战争。虽然美国推翻了萨达姆政权和塔利班政权，但建立起来 的却是一个软弱、无能、混乱和腐败的政府，甚至由于宗教、民族等原因并不十分的亲美。
根据透明国际的排名，在全球178个国家中，阿富汗和伊拉克分列176和175位。仅胜于排名最后一位的索马里（阿富汗和缅甸并列）。法国媒体披露，在阿富汗国际援助的80%被各级官员贪污。今年更发生喀布尔银行九亿美元不翼而飞的丑闻， 这不仅导致阿富汗最大银行濒临破产，更也把阿富汗经济推上破产的边缘（但是至今依然没有人被起诉，因为这家银行的大股东是现任总统的哥哥。不翼而飞的资金则被用于在阿联酋迪拜为权势人物购置的豪华别墅和公寓）。伊拉克的腐败也同样触目惊心，仅2010年就有9位部长和75位部门负责人因为腐败而下台。美国甚至在亲自起草的报告中这样称：“伊拉克政府直属的反腐败办公室是个消极机构，从来就没有认真履行过自己的职责，伊拉克政府各部存在暴力腐败分子，而该机构对此不闻不问，结果使伊拉克政府内部腐败问题日趋严重；另外，伊拉克的司法系统也很弱”。美国驻伊拉克使馆的报告还特别强调，“伊拉克政府一些部因被犯罪集团控制，既没有财务审计，也没有正规的财务运作程序，对那里腐败问题的调查也无法进行”。
令美国失望的不仅是这两个国家的腐败和无能，更有在美国枪杆子下建立起来的民主制度。2009年 总统卡尔扎伊的任期届满，全国举行大选。不料在欧盟和美国的严格监督下，竟然发生大规模选举舞弊事件。根据事后统计，高达四分之一的选票做废。尽管如此， 卡尔扎伊仍然宣布以过半数获胜，引发主要的竞争对手前外交部长阿卜杜拉及其支持者的抗议，政治动荡弥漫全国。经过多番幕后的讨价还价和美国强大的压力，选 举委员会最终宣布两人均没有过半，需要进行第二轮投票。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阿卜杜拉在重新投票前不到一周，宣布退选，声称是为了抗议政府和选举委 员会的不当行为。至此，阿富汗民主之路再遇断桥。不仅如此，社会发展方面阿富汗也大幅倒退。竟然在美国等西方占领下还出台了歧视妇女的《婚姻法》。包括：妇女不得拒绝丈夫的性要求、除非发生紧急情况，妻子外出必须征得丈夫的同意、妻子外出工作或上学要得到丈夫明示的准许、 如果丈夫要求妻子打扮，后者不得拒绝、如果夫妻离婚，妻子不能要求得到子女的监护权、妻子无权继承丈夫遗留下来的房子和土地。顿时举世哗然，甚至西方眼里 不民主的伊朗，妇女组织都进行抗议。阿富汗上院女议员修麦拉·纳 玛蒂对媒体表示，这项新法案“比塔利班时期的法律还糟糕”，而且在国会辩论时“任何发言反对的人，都被指控为违反伊斯兰教义”。
在伊拉克，就在美国撤军一刻，选举已经举行了六个月的伊拉克仍然没有政府，处于权力真空中----美国人支持的前临时政府总理阿拉维虽取得选举胜利，却不受什叶派的马利基等人承认（美国在中东的新敌人伊朗就是什叶派）。当美国宣布2011年12月将完全从伊拉克撤离时，百姓竟然涌上街头放鞭庆祝。电视台把美军从城市撤退的日子“2009年6月30日”订为“民族主权日”，在伊拉克建立民主的美国之不受欢迎，由此可见（当然还有掷向小布什总统的一只鞋）。在阿富汗，反美游行最后演变成暴力袭击联合国机构的事件。
此情此景，令投入上万亿美元、付出六千多条宝贵生命（数万人受伤）的美国情何以堪？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做总统，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要谋求脱身之道。
促使美国“胜利大逃亡”的另一个原因则是2007年至今的经济危机已令美国元气大伤，无力再同时进行这两场战争----仅仅阿富汗一周的军事开支就高达20亿美元。自经济危机以来，小布什和奥巴马政府连续投入巨额救市资金，进行干预。但到今天为止，却出现了没有就业的增长。失业率仍然接近两位数，与此同时，联邦债务已经达到国会制订的上限：14.29万亿美元，占GDP的比重接近100%（欧盟规定不能超过70%）。到8月份，如果不能将这个上限提高，美国将出现债务违约。到时不仅仅是美国政府要关门大吉，全球都将出现灾难性的后果。此时的美国进行大收缩，已是迫不得已的别无选择。所以奥巴马在宣布撤军时做这样的声明："美国，是到了在国内集中力量建设的时候了。"
促使美国“胜利大逃亡”的最后一个原因则是2012年 的选举到来了。“九一一”带来的爱国热情、复仇必理以及小布什政府的刻意误导，美国在发动阿富汗、伊拉克两场战争时，都得到了民意的强烈支持。但随着时间 的流逝，反战成为民意主流。在这种情况下，做为执政党的民主党，怎能不顺应民意？所以尽管从阿富汗撤军以及和塔利班谈判颇令世界感到意外，但从美国内政的 角度来看，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其实进入2012大选周期，美国已经发生多起震惊世界的大事。 已经进入执政第三年的奥巴马竟然再度面临他不是美国人的质疑！为此，白宫不得不公开了他的出生公证。尽管如此，质疑声仍然没有平息下来。奥巴马为了连任，尽管美国的债务又要突破国会的限制，他仍然推出了 扩张性的财政预算。在野党共和党自然要竭力反对。最后双方闹到差一点要政府关门的地步。当然迄今为止奥巴马最大的手笔就是击毙美国已经追踪十年的头号通缉犯本拉登（当然是在违反国际法、非法进入巴基斯坦境内的前提下），这一震撼全球的事件，也令奥巴马的支持率大涨近10个百分点。现在从阿富汗撤军则是这种震撼事件的延续。2012年也是法国的大选年，仍 然没有在经济危机中完全复苏的法国，其总统萨科奇为了拉抬声势，迄今为止已经有如下精彩表现：率先承认利比亚反对派、率先对利比亚政府动武，而动武一刻， 法国同时还有两场战争：阿富汗战争、科特迪瓦推翻总统巴博的战争；为和极右争夺选票，大打移民战争，不仅大幅减少新的合法移民，更对来自被西方称为解放了 的突尼斯的大量难民极力封杀；强令企业给每一名员工发放一千欧元的分红。这发生在一个号称成熟市场经济国家，令人称奇。以致反对派指责萨科奇以每人一千欧 元的方式买票。
众所周知，没有选举就没有西方的民主。因此，从正常逻辑来计，选举应是展现民主制度优点的最佳时机。然而，西方的民主发展到今天，大选的来临，反而成为集中展现这种制度弊端之时。
世 界是平的，美国从阿富汗撤军对正陷入苦战的卡扎菲政权则无疑是打了一针兴奋剂，特别是美国居然要和恐怖组织塔利班谈判，实在令卡扎菲感到匪夷所思。难道卡 扎菲比塔利班实力还弱？难道卡扎菲比塔利班还邪恶？当然卡扎菲也明白，为什么打了十年之后，美国才同意和塔利班谈判。现在仍然不是卡扎菲和西方谈判的时机 （实际上卡扎菲想谈判，西方拒绝），只有卡扎菲坚持到西方再也打不下去了，才是他逃出生天的机会。对于西方来讲，强权即公理，打的过你自然是不会停手，而 等到力不从心的时候，再邪恶的对手也会握手言和。不过，这可能对正在卷入利比亚战争的欧盟是一个启发，趁着现在还有时间，不如早一点撤出，意大利和挪威不 是正在撤出吗？（或者早一点开展谈判？）
不 过美国从阿、伊两国撤军，还是冒着相当大的道德和利益风险。以阿、伊两国政府现有的治理水平，在没有美国支持的情况下能否生存下去都是个问题（阿富汗内政 部的高级官员公开承认国防军还远远不能维持安全）。更别说应对强悍的塔利班等的恐怖组织了。而且就在美国宣布撤军的同时，塔利班迅速发表声明：将战斗到把 所有的外国军队赶出一刻。要知道，当年美国从越南撤军，南越政府很快就垮台就是前车之鉴。等到阿、伊两国重新落入敌手，历经十年、上万亿美元的投入、数千 条美军生命岂不全打了水漂？这也是为什么一位BBC的网民这样留言：我真的相信这是一个错误的决 定。我们在哪里已经十年，为什么我们置阿富汗人民于这样的命运（塔利班将重获权利）。我认为我们应该完成我们开始的使命，否则将一无所获。其实西方何尝不 想如此？只是当道义（或者利益）超过付出（或者成本无法再承受），只能选择抛弃阿富汗人民了。这也是为什么另一位网民为此而欢呼：很高兴听到美国和法国撤 军，债务折磨的英国最好也撤出，钱最好花在别处。是阿富汗人展示由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的时候到了。只是本人有一问，阿富汗的问题究竟是谁制造的？
美国撤离后，可能令之尴尬的事情还有：假设和塔利班的谈判成功，在阿富汗这样的部落社会中，塔利班在大选中获胜，夺得民主果实，美国将如何面对呢？是不是像对待巴勒斯坦的哈马斯？或许这个西方主导的时代就是荒诞的：鼓励你搞民主，但是不承认选举结果；鼓励你学习美国，但不鼓励你享有美国的生活水平（本句是仿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何兵先生对毕业生的致辞：“鼓励唱革命歌曲，但是不鼓励革命；鼓励你看《建党伟业》，但是不鼓励建党。”希望何先生在全球化的时代中，教育教育他的学生怎样看待这个世界）。
美国发动的阿富汗战争还有一个荒诞之处：与之作战的塔利班是美国培训和高度武装出来的，过去这些人被称为自由战士，现在则是恐怖分子（当然也可以谈判，如果双方达成妥协，又会变成民主战士）。这其中的原因美国政府能否对美国人民讲出个是非曲直？
最 后还有人认为美国从这两场战争脱身是为了遏制抓住时机迅速崛起的中国。不过当年美国发动这两场战争的时候，也有不少观点认为是为了遏制中国（以及俄罗 斯）。这种无论进还是退都是遏制中国的论调，显然是站不住脚。我们只能说的是，今日的中国已经没有人能够再遏制，他们唯一能做的大概是治理好自己，同时在 中国培植分裂力量，希望通过中国人的内部对抗和分裂达到削弱中国的目的。事实上，今天美国的撤出是其在全球影响的全面退缩的一部分。和当年苏联不得不从阿 富汗撤军是同一个道理。美国的时代如果不说是已经结束，恐怕也进入到了尾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