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八月二十八日我终于被赶鸭子上架，上了舞台，在Santa Clara的一个剧场和旧金山湾区最著名的京剧演员孙继海老师搭挡演了一出“凤还巢”，俺演妹妹程雪蛾，孙老师反串姐姐程雪雁。
这一出戏是讲妹妹雪蛾奉爹爹之命，在自家堂屋隔帘偷看了父亲给他许配的郎君之后，既羞又喜，正在高兴之际，姐姐雪雁来找她要跟她一起去会这位未来的妹夫－穆公子，妹妹认为不妥，不愿前去，姐姐软磨硬泡之后没有果效，就自己一人跑去找穆郎了，妹妹既生气又担忧，无奈退场。这一段戏演下来也就二十分钟左右，可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为了这次演出，俺这几个月在家唱，在开车时唱，有一次开车等红绿灯时，不由自主的边唱还带手势表情，结果猛一回头看见两边的司机都在看我，可能人家以为碰上个神经病呢，俺只好冲人家尴尬一笑。除了那几句唱词，还有身段动作表情和对白，在我的京剧老师王丽芳和孙继海二位老师的指导下，忙里偷闲练了一个多月，对着镜子比来比去，自认为还算满意，终于怀着忐忑的心情上场了。
为什么忐忑呢？因为台下坐的可都是对京剧有多年爱好的专家票友戏迷们，本人我第一次上台，又是第一个出场，二十分钟前才把妆化完，你说我能不忐忑吗！说京剧化妆，俺可是第一次经历，虽然这些年有参加舞蹈训练，上过不少台的演出，但舞蹈化妆和平时的妆没有根本的区别，只是颜色和浓淡的差异，而京剧化妆之夸张，之艺术，之讲究，之美感，只有在你亲身体验之后才会打心底感叹，难怪你看那七八十岁的老人化完妆也跟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似的，这里边是有学问滴。当王丽芳老师给我化完妆，梳完头，穿戴完毕，披好凤冠瑕帔，我对着镜子禁不住赞叹，真美呀！这个人怎么会是我，我怎么可能那样美？在那一刻，我有些游离，在我本人和要演的角色之间有些恍惚，这时我们化妆间的男士们都要和俺照相，我知道他们是冲着程雪蛾的扮相，而不是我本人。我心里感慨即使几千年过去了，中国文化中，美的东西还是那么深入人心，还是那样美！
刚照完相，就听见有人对我说，你是第一个，快上台准备，马上要报幕了，我赶紧跑到后台，快速地在台上走了一下步子，就听见报幕的Shirley（雷静渝女士）在幕前提到我的名字，Shirley本人年长我很多，但她气质高雅，天生丽质，穿戴非常有品味，虽然我只见过她一两次，但看到她在我们排戏时临时替补一个人在敲锣，我就知道这位也是京剧高手，后来听王老师讲她是我们湾区京剧票友里演的最好的旦角之一。这时Shirley对观众讲我是王老师的高徒等等表扬我的话，不听则已，一听我的血脉开始往上冲，旁边王老师的女婿张英超，也是著名的京剧演员，对我说，深呼吸，气往下沉，我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但气还是卡在喉咙里，它不往下沉！只听音乐响起，我鼓足气在幕后唱了一句散板，就跟着音乐扭着舞步走着圆场抡着水袖出场了，很遗憾的是我的最得意的前两句唱词因为过于紧张嗓子发紧，唱的一点都不好，从而也影响了动作和表情的发挥，一直到第三句才开始发挥正常，之后的表演我对自己还算满意，演出完后我很为自己前面的表现而自责，终于理解“艺术就是一门遗憾的艺术” 的真正含义。
京剧这门艺术既是国宝，我觉得有必要通过努力让她在美国发扬光大，让更多的人认识了解接触京剧，从而了解我们中国的文化历史和精神，回想自己接触京剧这门艺术也只是两三年前，有一天我突然感觉特别想唱戏，可是我根本什么都不会，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王丽芳老师，她曾是沈阳京剧团的名角儿，我有幸跟她学戏，虽然时间很有限，自己又从未有任何基础，但王老师说俺声音好，有悟性，言外之意，还算是个可塑之材，就这样俺开始比较严肃的对待这一新的爱好。和我们这次同台演出压轴戏的湾区名伶何庆华老师年已七十，她对我说，爱上了京剧这一行，就跟学会了抽鸦片，欲罢不能了！
记得小时候物质生活极其贫乏，但文化生活却很丰富，那时常常在学校唱毛歌，跳集体舞，俺那时才上小学三年级就被学校音乐老师高老师带着去参加陕西省的集体舞培训，回到本地后负责推广集体舞，凡是来自我们那个小城的同龄人小时候跳的集体舞可都是出自俺和另一个同学以及那位音乐老师高运莲之手。小时候还常常去看露天电影，去戏院看戏，古代戏，现代样板戏都看，因为爸爸当年曾在剧院搞过蹲点整顿工作，所以俺认识剧团里很多叔叔阿姨姐姐们，一到看戏我就提前钻进她们的宿舍或化妆间，有一次开演前我在看一个姐姐化妆，突然南霸天穿着他的长袍短褂用他的手杖一挑门帘就进屋了，吓的我吱哩哇拉直叫，明明我知道他是那个叔叔扮演的，不是真的南霸天，可还是很害怕，他见我怕成那个样子，就冲我笑了一下走开了，但他笑的样子更可怕。我至今还记得他在台上说的一句台词，我南霸天又回来了。。。然后他先右后左用手杖指着观众说，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是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以前一直以为这句第一次从南霸天嘴里听来的话不是什么好话，原来这只是一句俗语，更确切的说这是一句很贴切的话，人生没有永远的对错，也没有过不去的坎。从穷变富，从富变穷，从观众变演员，从演员变观众，谁能说的准！
正可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感谢阿超摄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