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几年里住过的地方,除了关岛以外,不管是帕劳,密克罗尼西亚,还是尼日利亚,人工都是很便宜很便宜的,所以很多家庭都有DH(domestic helper)或HK(housekeeper)。
物价高昂的帕劳,最低工资标准记得好像是一小时一刀多少来着~ 本地人一个月挣几百美元那都是很正常的,更别说从菲律宾输入进来的外劳了,如果没记错的话,一个吃住在雇主家的菲佣,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一百美元。应该没记错,因为当时听到这个数字,我是狠狠地被震惊了一下。
后来到尼日利亚拉各斯,更是被有钱人家里的HK吓了一跳,居然还穿着带着殖民时代式样的制服……(详情请参见这篇博客←戳这里)尽管雇HK是个很普遍的现象(除了我们,住在同一个公寓的其他美国同事都请了HK来家做家事),可我们真是想都没想~ 并不是矫情,实在是不习惯有外人在家里走来走去,而且我整天宅在家,如果不干点儿什么,非得闲出毛病来不可……
来到布隆迪之后,知道要搬进去的公寓楼里有一个公司给雇的,每天给大家洗衣打扫的HK,也没有多想,咱们毕竟是工程进行到一半才来的新人,人家给怎么安排咱就怎么来吧~ 随遇而安。
搬进来以后,刚开始天天有个大男人来你家扫地擦地,浑身这个不自在啊,总觉得自己像个半残废一样,坐都坐不住,他打扫的时候我就到厨房去刷碗,清洁……后来有一天下午出门买菜,回来的时候惊喜的发现整个厨房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午餐后堆积的碗盘也都被清洗的一干二净~ 哎呀心情这个舒畅啊!乐的鼻屎都要掉出来了!那天的晚饭做的那叫一个神采奕奕!后来,后来我就沦陷了……原来不用干这种残害身心毫无意义之家务活的日子是这么的鱼块!然后,然后我们家80%的碗盘就都是由亲爱的HK阿尔卡特先生帮我洗了~
阿尔卡特先生,差不多一米八的个子,却没有美国黑人那么的壮硕,像这里绝大多数的非洲人一样,他看起来的样子就是每天吃进去的卡路里比维持生命所需的就多了那么一点点。脸颊瘦削,短袖衬衣下露出来的小臂没有一丝赘肉,用力擦地时,空荡荡的裤管随着身体不断摆动。用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来形容他,一点也不过分。每天早晨天不亮他就已经把停在院子里的车从里到外清洗干净,等大家都去上班了以后,挨家挨户叠被子,收laundry,收垃圾,洗碗盘,清洗地面……有时候晚上八九点从外面吃饭回来,还看到他在叠一件件熨好了的衣服(据说这里有种飞虫,如果在衣服上下了卵,生出来的幼虫会钻进你的皮肤……所以每一件晾晒后的衣物,都要被熨一遍,杀虫卵!)。阿尔卡特人很好,我们玻璃可乐瓶子空了,他会主动骑自行车驮着一大箱空瓶子去帮你换一箱满的回来~ 阿尔卡特也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不光自己不沾烟酒,哪怕你要求他去帮你买烟酒回来,他也会拒绝的(这让我想起我们在拉各斯的穆斯林看门人阿里,在他做祷告的时候,任你在门外摁坏车喇叭他也不会终止祷告去为你开门。详情请戳右边→看门人阿里)
因为不久前的酒吧杀人事件,我跟阿尔卡特鸡同鸭讲的就种族和宗教的问题攀谈了一次。来之前看过一些纪录片和其他相关资料,知道尽管屠杀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但这里的胡图图西之间的问题还是非常敏感的,所以一直忍着,没敢问任何当地人关于种族的任何问题。这天聊起来了,我也觉得跟阿尔卡特兄挺亲近的了,所以斗胆问他,你能分出大街上的布隆迪人谁是胡图,谁是图西么?他略带自豪的把手一抬“那太容易了!绝对分得出来!”。我心中暗暗吞了颗老虎胆,又鼓足勇气问到:“那你介意我问你是胡图还是图西么?”,阿尔卡特呵呵笑了几声,对我说:“在上帝面前,在我心中,没有胡图图西之分……”你,你刚才还说绝对分得出来! 很自然的,种族话题到此结束,阿尔卡特又老生常谈的问我宗教问题,信上帝么?有圣经么?……想给他往深了讲吧,我本身一文盲,而他的英文水平也极为有限…… 只好说,我吧,木有宗教信仰,如果非要安一个的话,那应该是buddhist. 尽管我不信上帝,但是我相信冥冥中天上总是有人在关注着你的一言一行,或是上帝,或是佛祖,或是真主……不管基督佛教还是穆斯林……哎,穆斯林,穆斯林你知道吧?看着阿尔法特一脸雾水的样子,估计他的英文水平已经达到极限快要破表了,我忍不住问到。阿尔法特摇了摇头。“哎呀,就是那个啊啦咦啦咦啦咦…… (做穆斯林祈祷状~)”他恍然大悟,”啊,那个不好,那个很不好~ 那个很多trouble, very不好~ ”我擦,看来这上帝面前还是有区别的啊~ 算了算了,以后宗教问题咱也绕着走吧……淳朴的人桑不起!
阿尔卡特的工作性质是live-in的HK,一直知道他住在公寓后面的一个小屋里,但没弄清(很不好意思的说,一直也没想去弄清)他住的是哪一间,猜想大概是那个总关着门的小屋吧,因为另一间总开着窗开着门的小屋里看起来实在很简陋,不像是有人住的,而且里面挂了几件警卫的衣服,应该是警卫换衣服的地方吧?那天带着狗在公寓绕着圈瞎转,正好看到阿尔卡特在开那间总关着门小屋,我顺势瞅了一眼,咦!是个储藏室馁!我好奇地指着旁边开着门窗的小黑屋问阿尔卡特:“你晚上住在这里?”他笑着回答:“是啊,这是我的房间!”我转头又看了一眼这个小房间,黑乎乎的水泥墙,很简陋的木板床上搭了个蚊帐……怕他多想,没敢多看几眼我就离开了……他白天到虽说不上奢侈,但以布隆迪的标准来看也算豪华舒适的美国人房间里打扫完,晚上再回到这个四处通风的小黑屋里睡觉,心里该是个什么滋味呀?唉,在非洲的日子里,真的不能想太多,否则时时刻刻都会在愧疚中度过。。。。。(又想起拉各斯看门人阿里住的小屋了。。。详情请戳上面↑)
刚来的时候第一次买一只整鸡,自己在家解鸡。因为熊叔美国人惯得臭毛病,鸡皮不次,内脏不次,最好连骨头都别给他次……于是解下来的边角料要跟在关岛时候一样扔到垃圾箱里,但想想,自己是在非洲,这也太浪费了,好多人连粮食都吃不上呢,这么有油水的东西……正好阿尔卡特敲门,我很不好意思的问他,这些东西你要么?用油炸一炸很好吃的!但是熊叔他们不吃这些东西,所以我们家不做……阿尔卡特看起来很高兴的接了过去,走之前还又念叨了一句”GOD BLESS YOU!” 但这件事情还是在我心里种下了心事,总觉得自己不要的东西给人很不好意思。第二天给了他一张这里最大面值的钞票做小费,表示感谢,阿尔卡特接过去,看起来很惊喜,连说了好几遍”God Bless You!”。过了几个星期后,我才知道原来阿尔卡特每天的午饭和晚饭都是在工地上的餐厅里解决的,他其实并没有炉灶什么的……哎呀,他是不是不想让我难堪,才把那些鸡皮鸡下水收下的啊?下次可别这么干了~ 后来又解了一次鸡,过后我就把这些东西炸了炸,放在小盘子里,拿到门外地上给狗狗做零食了。没过多久,阿尔卡特敲门,端着盘子问我,这是?。。。哦,是给狗吃的。。。说出这句话我就后悔了。。。这,这让他该怎么想啊。。。哎嘛,现在里外不是人了~ 继续愧疚中。。。于是第二天又给了他一张大钞做弥补。。。。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满面笑容让上帝保佑我。
大约一个月前,阿尔卡特的妻子来到首都不琼布拉做眼科手术,阿尔卡特请了一天的假陪她。下午的时候家里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是阿尔卡特,他手里拿着一张单子,问好之后跟我说,上午去医院,医生给开了些药,你看,这个药一万多,那个药两千多。我说是啊……不拉不拉不拉……突然意识到他是来跟我要钱的吧?顿时心里觉得特别不得劲,平常出于好心帮你是一码事,但上门来要钱那就是另一码事了,更何况我昨天才给你一万法郎啊啊啊啊~ 尽管如此,还是客气的问到“那你钱够么?”他摇摇头,很无奈地说,我有钱付一万多的这个药,但是下面这个两千多的我就没钱买了……听到这里,心一揪,马上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内疚和羞耻,两千多法郎,人民币十几块……不敢多想,怕眼泪当着他掉下来,转身找出一张一万法郎的纸币,让他赶紧去给他妻子买药~
又过了一个多礼拜的时间,阿尔卡特来清扫的时候跟我说,他妻子打电话来告诉他,因为大风,他家房子倒了……熊叔在他回家之前又狠狠地帮助了他一下。我知道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我也知道他是个感恩自律的人,因为在这之后,他至今还没有跟我们再提过钱的事情~~~
阿尔卡特,布隆迪人,虔诚的天主教徒,一个妻子,一双儿女,为了维持家庭的开销,到布隆迪首都不琼布拉做住家Housekeeper,每天五点钟就开始工作,晚上八九点钟才能休息,下午两点吃一天里的第一顿饭,一个月工资收入一百二十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