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我爸的后妈, 其实是母亲的姨妈。包括我的两个婶子都说我妈的婆媳关系好处,真是如此?那钗头凤难道是陆游唐婉行为艺术出来的?!拿我妈的话说,无论前提如何,婆媳关系就是婆媳关系,别的都得靠边。
我哥那长子长孙出生的时候,正值老爷子被打倒在地上,身上还有一万只脚的时候--------要不然爹妈还真走不到一块,您想啊,国军遗属和当红共军家能通婚吗?我妈得下地干活啊,为了表达爱心,奶奶天天孙子不离手,不停的对吃奶的孙子念叨: 你娘坏,嬷嬷抱。 最后怎么着?一个吃奶的孩子,见到自己的妈,只管吃饱, 然后回头就找奶奶,那深仇大恨, 不比那白佳丽对杨九红差。把我那老妈给气的。可老太太在老爷子和外人面前,那叫一个长脸:你看孙子,连他娘都不要,就要嬷嬷!
我哥香饽饽的日子只持续了3年, 因为老爷子在我出生前一个月的时候没了。母亲带着哥哥住在离奶奶家只有5分钟路程的地方。然后就是我出生,吃完晚饭时候,母亲觉得我不老实了,赶紧让我爸找接生婆,通知奶奶。我是晚上11点出生的。农村都睡的早, 爸爸到奶奶家的时候,她已躺下了。隔着门, “娘,**要生了! ” “明日再说吧!”于是老爹灰溜溜的回到母亲身边, 陪着产婆算是把我给接来了。因为一家之主换人了,我哥和我就都只能跟着我妈去地里, 家里忠心耿耿的老黑狗陪着我俩在地头,我妈就在地里忙------你要说我的baby sitter就是那狗, 一点都不错, 最起码没人敢把我抱走, 狗视眈眈着呢。---------所以现在我虽爱狗,但决不养宠物狗,因为没有任何一条狗可以替代我的那条柴狗。
后来80年的时候,我三叔家的堂弟出生,三叔住在离奶奶家10里地外的另一个村子---这属于家族的事情:爷爷的妹妹守寡多年,就一个儿子, 抗战的时候跟爷爷一块打日本, 后来那只自发的地主武装被共军收编, 我那大爷北上去了四野, 就是林彪那队伍, 后来很是红火,当然是在林彪出逃之前。因为是地主武装,所以老爷子后来才被人清算, 虽然在八几年又拿当年抗战时杨白冰亲手书写的委任状作为烈士被光荣平反,那又怎么着?除我爸在58年之前找到了一份工厂的工作之外, 我那被牵连的两个叔叔和一个姑姑连上学都没份。这都是题外话,我那老姑到北京和儿子住不惯,其实还是婆媳问题,就回老家来,我爷爷心疼自己妹妹, 就派自己小儿子去照顾, 算是过继过去了。所以三叔住在另外一个村子。
八零年堂弟出生时,我自己都记事了。 当时是夏天,还下着暴雨,我记得奶奶挎个装鸡蛋的篮子, 一路走了十里地去看孙子, 奶奶还是解放脚, 她有时和我提起来, 说是因为姥姥的意见她才没缠小脚。有这两次截然不同的待遇, 母亲自然气不过。经常和我叨叨那些陈年旧账, 比如说母亲怀孩子时 想吃酸果, 家里实际有一棵酸果树,奶奶天天说,那些酸果要卖钱!我爸也不敢摘;我二婶怀堂妹时, 奶奶旧调重弹, 二叔才不管那套,只去摘果子。----所以老公的态度也是很重要的。
也正因为母亲的婆媳关系并不愉快,自己儿子虽然被帮着照顾了3年,但也种下了母子间隙的根,女儿虽是自己一手累哈哈带大, 可贴心。直到许多年后我们都上了大学了,母亲还能看出奶奶当年对一双儿女的影响。
那也是因为奶奶欺负自己儿媳妇惯了,总之两个婶子都不堪重负, 一块儿琢磨把我奶奶送到我们家--我们已经农转非到百里之外了, 而且奶奶也自知无法和继子过活, 一直和我的叔叔们过。恰恰家里分了新房,母亲也觉得说不过去, 就把奶奶接到了家里。当时是大学放暑假的前一两个月吧。我照常一放假,就从济南回去。我哥因为东北, 离的远, 所以我先到家。
结果,一进家门,我就恶向胆边生。为啥?为卧室的安排。那是60米的房子,没厅, 进门就是过道通向三个房间,最大的是父母房间,有一张双人床, 其他两间各有一张单人木板床, 稍大点的房间里还有一个沙发床。我料想的是我和奶奶在大点的单人床房间, 我睡沙发床就好。 结果您猜怎么着?我奶奶想睡那张棕榈双人床, 于是我爸就只好到了另外的房间回来, 而我妈和我奶奶睡那张双人床!于是踏进家门的第一秒钟, 我就开始处心积虑要把这老神送走。
那个暑假是我最费心思的日子,我爸太懦弱,不敢说, 我妈属于只会生闷气的, 我哥毕竟和奶奶有感情,也就是我,超然于感情之外---5个堂姊妹,我是唯一一个没老人带过的。总之看老太太在那里指手画脚, 评论我妈是吃货的时候, 我心底是出离愤怒的。具体细节不必说,总之在暑假结束的时候,我终于恶人做到家,把尊神请回了二叔那里, 为此我也成为家族公敌。不过看母亲轻松的神情, 我认了。奶奶的葬礼我也没从北京回去。------说到底, 我也属于六亲不认的家伙。
在那个年代里,二婶和二叔的爱情很惊天动地。二婶娘家属于根红苗正的N代贫农, 而二叔却连上学都没资格。总之,二婶的整个家族都来爷爷奶奶家里闹革命, 连锅都打碎了。为的就是要打断这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株连也是在可怕,他们家的子女也没法参军怎么办?!最后我二婶完完全全的连衣服都脱下来还给了娘家, 一点都不带夸张的。
堂妹出生后,前面说的我哥三岁以前的故事又重演了十几年。堂妹也是与奶奶关系极为亲密,而对自己的妈妈冷眼相看,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堂妹念完中专,几乎都是成人的时候。 简而言之,堂妹和二婶一句话不合,拔腿就离家出走。也难怪,奶奶一直和二叔隔墙而居,到我家还要走5分钟不是?再说那是亲孙女,日日夜夜搂着抱着,那影响能小的了吗?二叔家的堂弟也和自己的妈妈关系一般, 但他的问题是最小的孩子太娇惯, 而且由于二叔二婶当时在商海拼杀,小堂弟完全是奶奶一手带大的。
至于三婶,幸运得是他们离奶奶有十里地。堂弟也一直是他姥姥照顾得。他和我一样没受到什么影响。三婶不识字,奶奶就天天撺掇三叔离婚,还不让我堂弟吃三婶的奶, 说是怕被吃笨了, 天天说三婶傻,“连钱都分不出面值大小", 其实呢那老太太也是文盲,我就真不明白,老太太咋就那么理直气壮的评论另外一个文盲。其实最后还是三婶给她送的终, 天天在医院陪床。二婶躲得远远的。我妈人都在百里之外,更谈不上。回去一天两天,照顾一下而已。奶奶得的是肺癌,家里人瞒了两年。直到姑姑实在受不了奶奶对各家大小事情无不指点江山,不小心说漏了嘴的时候,奶奶才大吃一惊,两个月后就去世了。
要不是处于中立的角度, 我还真没法评论奶奶的事情,三个儿媳妇,三个冤家, 还外带我这个铁杆护妈的。你说她怎么就非要插手自己儿子的事情呢?也难怪,我那奶奶还没出阁的时候,你说她是探春也罢,王熙凤也好,总之是当地首富家里的绝对当家的,一辈子怎肯低头?!
倒是还有一点好处,耳睹目染奶奶对付我妈妯娌仨的事迹,再加上村子其他婆婆们的作为,我对婆媳关系自幼没有半点期望,之后真没一毫的失望。反而,我对自己婆婆的大气深感佩服,感慨说,即使她不是老公的妈,我也一样尊重她。举个例子吧,前几年,母亲在世还需要大笔医药费的时候,婆婆不但从不攀比我给自己家里钱,而且经常和我说,只要我提出来,她可以在国内给我母亲寄钱应急。如今母亲已成鹤西去,婆婆在我最困难时的话,却让我感恩---我从未提出请她帮忙,但她的态度也已经让老公不好意思和我白赤了,毕竟那担子压谁身上都不舒服, 世上有多少夫妻为钱反目,有谁数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