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高飞远走】(14)

四月初，一封来自爱尔兰驻华大使馆的挂号信函寄到了岳父的家里，也把刘思渠夫妇从他们在外面临时借住的地方召唤回来。听到电话上说是爱尔兰大使馆，他的心七上八下，惶恐不安。毕竟，决定他前途的东西终于来到了。

刘思渠小心翼翼打开信封的时候，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当他看完那封信的时候，钟岭注意到他的脸色煞白，一言不发。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思渠，怎样，信里怎么说？”岳母郑馨催问他。

“他们拒签了。”刘思渠无可奈何地说，满脸的懊恼。

“为什么呀？”钟岭说。

“说是他们给我的奖学金有问题。”刘思渠说着，顺手将信件递给妻子和丈母娘看。岳父此时也凑了过来。

钟岭看到的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刘思渠先生：

           您的签证申请材料已经收到，并且业已经过爱尔兰共和国驻
           华大使馆签证处细致的审核。经查，我们发现到目前为止，
           您收到的博士学位第一年在读期间的生活津贴并没有落实到
           位。

           鉴于此种原因，我们很遗憾地通知您，您的申请未被批准。 

                                                      爱尔兰共和国驻华大使馆
                                                      签证处
 
           附注：兹退回您的中国护照一份。


信简短意骇，没戏。

刘思渠感到莫名其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自己收到的入学通知书上不是明明地说到自己有一笔奖学金在等候他，连数目字都一笔一划写得很清除，就是小数点刘思渠也看清了。现在怎么突然告诉他说，奖学金并没有落实到位呢？

刘思渠有一种被打入地下十八层冰窟窿的感觉。

这是他半年来收到的唯一一封录取信，其他学校的申请全都石沉大海。这也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难道连这个唯一希望也要失去吗？

刘思渠的心底里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失落感与伤心。难不成自己从响当当的国营大研究单位辞职后，老天成心跟自己过不去，要让他注定成为一个无业无房无事可做的人，从此在社会上闲荡，要靠老婆来养活，做一个寄生虫吗？

越想，刘思渠的心里越灰暗；越想，他觉得自己前路茫茫。他甚至怀疑当初做出出国留学的决定是不是根本上就是一个错误，是一桩一厢情愿的事。

完了？他的心往下沉，生痛。

要不是钟岭说了一句话提醒他，他的脑子都不会思想了。他完全被这封信带来的打击给打乱了思路。

“光在那里干着急有什么用？你赶紧写一封信去询问他们，明天我在单位里帮你发传真去爱尔兰。或许事出有因呢。”

一周后，钟岭收到威廉姆斯教授传真过来的一封亲笔信，由她转交，内容如下：


           亲爱的刘先生：

           您的来信收阅。对于您提到的消息，我首先向您致以歉意。
           由于我们这边一点技术细节上出的差错，导致您的签证申
           请未获批准。我们已通过爱尔兰国家科学院直接与驻北京
           大使馆联系，并报爱尔兰外交部移民兼留学生司备案。

           亲爱的先生，我谨在此处负责任地告诉您，我得到的答复
           是您的签证不会再由于奖学金的缘故而受到任何的耽搁。
           我再次热切地期盼与您早日相见，并为我们日后的共同合
           作与研究工作翘首以待。

           请接受我本人再次的抱歉，并祝路途愉快。 

                                                         爱尔兰国家科学院XX研究所 
                                                         威廉姆斯教授


刘思渠和钟岭相视一笑，像铅一般重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那夜，刘思渠总算睡了一个安稳觉。

刘思渠和钟岭最后决定两条腿走路。一是从父母亲戚那里借，二是将屋子里的电器卖掉，争取在最短时间内筹集到足够的钱。在最短时间内让刘思渠成行。

刘思渠给他的爸爸妈妈写了信，请他们不管是从他们自己还是从亲戚朋友那里，无论如何要筹借到五千大洋现金，等到他把家里的宝贝卖掉后连本带利一并归还。

同样，刘思渠让钟岭跟她的爸妈商量，看看能否借到另外五千元。若行的话，加上他们自己银行里三千多的积蓄，就足以供他行路了。

钟岭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看。刘思渠知道她没有借到钱。不肯？还是没钱？但他没问，只是搂住她的肩膀，安慰妻子：没关系，我们家里这点宝贝，再怎么贱卖都能筹到足够的钱，无非是多等点时间。

钟岭的脸上掉下两行眼泪。

刘思渠给爸妈的信寄出去一周后，爸爸亲自将钱送了过来：七千元。父亲说，这是我们能够在短时间里筹集到的全部了，不少是亲戚借的，不用着急还。父亲还说：

“你出国前能否回家一趟，你妈她好想你。”



五月牡丹花开的时节，刘思渠又重新飞进了蓝天白云。他的飞机向着欧洲一路飞去。

他的目的地很明确：爱尔兰，都柏林。一个他过去几乎没听过、更没有去过的地方。据说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刘思渠，这个在熟悉他的许多人眼里是平凡平常又平庸的伙计，他要高飞远走了。

不，他正在高飞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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