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胡耀邦已经走了十七个年头了。今年是他九十岁冥诞,网上的纪念文字多了起来。本来,我不想凑这个热闹,但一些纪念文字勾起了我对往昔的回忆,一些封尘已久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我与胡耀邦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在父亲的追悼会上,一九七六年十一月中旬。当时刚刚粉碎“四人帮”,举国欢腾,人们大多沉浸在兴奋之中。在那些日子里,父亲已是肺癌晚期,病情日重一日,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全家人的心情悲喜交集。母亲在文革中因“炮打”康生、江青、张春桥等人而被关进秦城监狱七年,现在终于有了出头之日。父亲在最后那段日子里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亲眼看到了“四人帮”的垮台。 父亲的遗体告别是在三○一医院的地下室里举行的。在此之前,我们几个儿女在草拟参加父亲追悼会的生前友好名单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耀邦伯伯。这一方面是因为父亲五十年代曾在团中央工作过,胡耀邦是老领导;另一方面,也是还父亲生前的一个心愿。父亲一九七二年从干校回京后,一直因母亲的问题被“挂”着,一九七五年邓小平出任总参谋长后,才重新恢复了工作。在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中,父亲又被批为“还乡团”,和胡耀邦处境相同。 胡耀邦在邓小平一九七五年搞整顿时冲锋陷阵,是当时的“四大干将”之一(其他三人是张爱萍、万里和周荣鑫)。一九七六年春天,父亲顶着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风头,曾借看病的机会,悄悄探望过正在三○一住院的张爱萍。父亲在临终前也一直惦念着胡耀邦,问他的情况怎么样了?在安排父亲丧事时,我们听说胡耀邦正在科学院监督劳动,不知道他能不能来,但我们真心希望他能来参加父亲的追悼会,这对父亲也是一种告慰。还好,经过联系,科学院答复,只要不见报,就可以参加。后来听说,胡耀邦从此获得了外出参加活动的自由。 记得遗体告别那天,正来寒流,三○一医院的地下室里阴冷阴冷的,寒气逼人。父亲的遗体告别是粉碎“四人帮”后,在京军队老干部中举行的第一起。人们劫后余生,压抑了十年的悲情,终于可以倾泻了,气氛格外悲痛。那天很多军中元老都来了,其中罗瑞卿架着双拐,一步一步地挪动,拒绝别人的搀扶。在三○一住院的张爱萍也执意要来,他穿着病号服,拄着拐杖,缓缓地向父亲的遗体三鞠躬。 在遗体告别快结束的时候,站在母亲旁边的文宜小声告诉我:“耀邦伯伯来了”。我听见胡耀邦用浓重的湖南口音对母亲说:“天辉同志走得这么早,太可惜了!”一句话说到母亲的伤心处,眼泪扑簌而下。耀邦伯伯劝母亲节哀,然后和子女们一一握手。耀邦伯伯和我握手时,我注意到,他不像其他人那样由家人陪同,而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不过后边跟了一个看管他的人。那天,耀邦伯伯穿了一件旧呢子大衣,没戴帽子,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小个子,说话有点口吃,但眼睛很有神,握手也很有力,走路很快,完全不像一个已经六十开外的人了。 一年后,胡耀邦成为中国政治舞台上的重要人物。在以后的许多年里,我曾经多次回想起耀邦伯伯在父亲追悼会上的情景,他留给我的印象一直定格在脑海中。没有想到,这个曾经和我握过手的“小个子伯伯”竟然成为左右中国现代史的重要人物。 父亲一直把胡耀邦看做是可以交心的老领导。父亲当年是燕京大学学生,一二九运动中参加了民先,在抗日的烽火中投笔从戎,奔赴延安抗大,后又到晋察冀根据地。在解放战争中,和胡耀邦同在华北,算是一个山头的。父亲是个知识分子干部,当时在中共队伍里为数不多,出身也不好,背负“原罪”的包袱,总是受到工农出身的老红军的歧视;而“红小鬼”出身的胡耀邦则是一个例外,在党内并不多见。 建国后不久,父亲调到总政青年部,主管全军的青年工作,随后又作为军队方面的代表,被选为团中央常委,直接在胡耀邦的领导下工作。听父亲说,那时几乎每星期都要到团中央去开会,参与团中央的各种活动,还几次率中国青年代表团出访苏联东欧。这段期间,父亲与胡耀邦的交往多了起来。父亲说他为人坦诚,思想开明,关心干部,值得信赖。为此,父亲愿意把自己的一些想法乃至受到的委屈和苦闷,讲给他听,从中受益非浅。 正是在父亲参与团中央工作期间,我第一次知道了“胡耀邦”这个名字。小的时候,我口吃得很厉害,一看见生人就紧张,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父亲告诉我胡耀邦也口吃,他有一套对付口吃的办法,就是说话拖长声,遇到说不出来时,就用“啊――啊――这个这个”来过渡,让我学他。这种办法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自然不大灵光,但我从此牢牢记住了“胡耀邦”这个名字,知道有一个人,是父亲的领导,说话也口吃,但这并不影响父亲对他的敬重。这让我心里感到释然。 父亲为人正直敢言,不会搞吹吹拍拍的那一套。这种性格在官场自然吃不开,在劫难逃。一九五八年,在中央党校工作的母亲随杨献珍到河南蹲点,把当地刮“共产风”和瞎指挥的情况悄悄地告诉了父亲。父亲对此很有看法。庐山会议后,军委总部机关开展了“反右倾斗争”。因父亲对顶头上司、总政组织部部长刘其人的一言堂作风提过意见,刘就借“反右倾”运动,非要把父亲打成“彭黄分子”不可。幸而父亲没有和他交过心,所以后来没有整出多少有分量的反“三面红旗”的言行来,倘若像和胡耀邦那样交心,那就糟了。当时揭发父亲的一大堆材料中,没有一条是团中央那边检举的。现实问题整不出来,就整历史问题,历史没问题,就挖家庭出身。父亲出身不好,最后被打成“阶级异己分子”,留党察看,发配xi'zang充军。 父亲在xi'zang吃了不少苦,几乎葬身在大雪封山的二郎山,只是因刘其人后来下台,父亲的问题才有了转机。回京后,父亲为自己平反的事四处奔走申诉,可是阻力很大,没有人愿意出来讲话。那一段时间,父亲的心情非常苦闷。胡耀邦得知后,借团中央领导在颐和园聚会的机会,把父亲叫了去。劫后重逢,父亲很激动,一股脑地向胡耀邦诉说自己的冤情和处境,表示自己本来没有多少反“三面红旗”的言论,总政却硬要维持原来的结论。听完,胡耀邦没有直接表态,只是问了一句:“你对‘三面红旗’怎么看?”父亲没有想到胡耀邦会这样问他,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弦外之音。父亲后来多次和我们谈起这件事。 后来胡耀邦给父亲出主意,让他去找罗荣桓谈一谈,说罗元帅是真心爱护干部的,在军队中有威望。父亲原来也有这个想法,只是罗帅当时已经得了重病,在家养病,不便为个人的事前去打扰,所以一直踌躇。听了胡耀邦的指点,父亲鼓起勇气,闯到帅府,自报山门,果然获得接见。罗帅靠在床上,听父亲讲了一个多小时,后来他坚持不了,就让夫人林月琴接着听。随后,罗荣桓抱病在一次全军高干会议上为父亲讲了话,父亲的问题才平了反。不久,罗就过世了。父亲对罗帅深为感激,一直记在心里。 父亲平反后,总政在工作安排上仍百般刁难,非要把他踢到外地去。胡耀邦知道后,主动邀请父亲去团中央工作,这样可以留在北京,也脱离了总政的管辖。父亲十分感谢胡耀邦的好意,一度动了心,认真考虑转业的问题,后来有了到总参工作的机会,此事才作罢。为此,父亲对胡耀邦一直心存感激,多次和我们念叨起胡耀邦在自己困难的时候援之以手,说:“耀邦古道热肠,真是好人啊!” 在文革狂澜中,团中央因派工作组的问题最早受到冲击,胡耀邦为“三胡”之首,更是首当其冲。记得有一次父亲从外面回来,阴沉着脸,一问才知熟人告诉他胡耀邦被批斗得很厉害。父亲心情沉重,在饭桌上咳声叹气,对文革这种搞法想不通,曾让我们四处打听情况。后来团中央派人来调查胡耀邦的“问题”,当时还在位的父亲不客气地给顶了回去。不久,因受母亲问题的牵连,父亲自己也被关进“学习班”,接受审查批斗。 一九六九年,父亲下放到河南干校,一呆就是四年。那里是穷乡僻壤,消息很闭塞。每天干完活,吃过晚饭后,我都陪父亲在乡间小道散步。父亲和我谈起了自己的人生经历和很多往事,其中包括和胡耀邦的交往。林彪事件后,文革破了产,干校的人心马上就散了,小道消息满天飞。一九七二年春节,全家聚在一起过年,当时父亲刚刚获准回京看病。我拿来一份从北京传来的毛泽东点名解放老干部的名单,其中有胡耀邦。父亲那天非常高兴,说要庆贺一番,骑车到集上买回鲜鱼,亲自动手做了糖醋鱼,还喝了一种当地自产的奶油蜜酒。这是父亲自文革以来最高兴的一天。 一九七二年,父亲从干校回京,住在总参三所。当时,很多被扫地出门的军队老干部都在这里落脚。人们多方打问老战友的下落,互相走动探访,劫后重逢,别有一番滋味。父亲回京后,曾向熟人打听胡耀邦的的消息,但不得其详。说来也巧,后来两人竟在家门口邂逅相遇。当时我们家和萧向荣家是楼上楼下的邻居。一天,父亲听到敲门,开门一看,竟是多年不见的胡耀邦!原来胡耀邦来看望萧向荣,敲错了门。胡耀邦指点着父亲,说:自共青团九大一别,多年没音信了,没想到你老兄竟然在这里!父亲也大喜过望,连忙陪胡耀邦上楼找萧向荣,三人相谈甚欢。父亲还专门让文宜做了两个拿手菜——麻婆豆腐和酱爆里脊,端上去喝酒助兴。 后来,父亲专门向胡耀邦谈了自己的问题。胡耀邦听说母亲是因反康生、江青、张春桥这些人而被关进秦城监狱,很同情,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这对父亲已是不小的精神安慰。总参三所是个消息灵通的地方(后来批邓时被指为“散布政治谣言”的大本营),父亲常把听到的一些消息转告给胡耀邦,胡耀邦也找父亲问起过张春桥的往事。两人对政治上许多问题的看法是一致的,涉及到一些敏感的问题时,他们就用手语代号,竖起大拇指代表毛泽东,在手上写“三点水”表示江青。四届人大前夕,我从东北回京探亲。临走前,父亲让我和他睡在一起,彻夜长谈。父亲告诉我围绕组阁的党内斗争,对毛有意重用江青一干人的局面忧心忡忡。父亲还告诉我,他和胡耀邦也谈起过,说胡是老干部中最敢言的一个。 一九七五年邓小平抓整顿,是在总参机关打响的第一炮。这年夏天,父亲重新恢复了工作。杨成武指定父亲协助他抓整顿领导班子和落实干部政策这两件事,并特别指明这是邓交代的。父亲领了尚方宝剑,又有挨整的切身体会,全力以赴推动总参各部局的落实政策问题,但阻力很大。父亲常在饭桌上慨叹:解放干部真难啊,难于上青天!当时,胡耀邦在科学院大刀阔斧抓整顿,在京城政治圈中不胫而走,父亲引为同党,说是一条船上的伙计。不久,形势逆转,批邓反右铺天盖地而来。胡耀邦在科学院挨批斗,父亲也被批为“还乡团”,一同落难。父亲当时心情很不好,在参加周恩来的追悼活动时,得了重感冒,不久发现得了肺癌,几个月后就过世了。 时势造英雄。粉碎“四人帮”后,胡耀邦走上更广阔的政治舞台,表现了一个政治家的眼光和大局观。还在粉碎“四人帮”之初,京城政治圈中就传出胡耀邦托人捎给叶剑英的“中兴三策”,记得第一条是停止批邓,第二是平反冤案,第三条是抓生产。那段时间,毛泽东这尊多年来盘踞在人们心头的神像轰然倒塌,民众的思想空前活跃,人心思治。胡耀邦凭借自己的才能,很快脱颖而出,出任中组部长、中宣部长和中央秘书长,后来又担任中共中央主席和总书记,成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先行者和重要领导人。 胡耀邦不仅在政治上远见卓识,而且还有胆略,是个实干家。粉碎“四人帮”之初,积案如山,百端待举。他受命于危难之际,发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的讨论,打破“两个凡是”的枷锁,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给五十万右派摘了帽。那段时间局势变化很快,真有点令人目不暇接。胡耀邦不负众望,很快便打开了局面,开创了后来的邓小平时代。可以说,没有胡耀邦的冲坚陷阵,就没有邓小平的第二春。 这段期间,我恰好与胡耀邦的女婿刘小江在一个单位工作,彼此成了朋友,常在一起下围棋。当时小江刚刚结婚,就住在胡耀邦家里――富强胡同六号。我曾去过几次。那是一个不大的四合院,在灯市口附近,很老的房子,油漆已经斑驳脱落。后来我也准备结婚,需要置办点家具,小江还特地把自己的家具票让给我。记得我去取家具票时,小江说老头非常喜欢和青年人交朋友,想给我引见,可惜当时胡耀邦正在和人谈话,不好进去打扰,失去了一次当面聆听教诲的机会。 不久,我到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工作。单位里有不少团中央来的人,思想活跃,带来一种明显不同于党的机关的作风,其中有胡耀邦的秘书高勇和刘崇文。工作之余,他们和我谈起过一些胡耀邦的往事。当时,胡耀邦的家已从富强胡同搬到北长街会计司胡同。胡就任总书记后,中直管理局本来已经为他在中南海里找好了房子,就是当年汪东兴大兴土木盖的常委楼,但胡拒绝搬进去,而是搬到了北长街的一座小院,与中南海只有一墙之隔。平时,他并不住在家里,为了进出方便,在中南海东墙上开了一个小门。 在八十年代的政治格局中,文献研究室的主管一直是胡乔木和邓力群,成为党内保守派的重镇之一。胡、邓两人经常利用编辑文献的权力,煽风点火,向改革派发难。像叶剑英说过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是党内民主的典范,西单民主墙是人民民主的典范”这句话,在正式发表的时候,被胡乔木删去。又如,邓小平关于政治体制改革的讲话,也被胡乔木利用当时发生的波兰事件进言后,束之高阁。 回想起来,文献研究室在几次大的风波中都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上面一有风吹草动,机关马上传达胡乔木、邓力群的讲话,倒胡倒赵的消息传得很快。其中像一九八三年初,陈云在政治局和书记处联席会上批胡耀邦,分量很重,机关随即流言四起,传出中央要开会解决胡耀邦的“问题”,气氛很紧张,颇有文革再起的味道。后来听说被邓小平制止,表示“胡、赵格局不能变”,这才算完事。“清除精神污染”也是如此。记得传达时杀气腾腾,矛头所指,呼之欲出,真让人替胡耀邦捏一把汗。后来胡、赵两人联手,再加上万里、方毅等人的抵制,“清污”运动才不了了之。 一九八六年,胡耀邦主持起草关于精神文明建设的决议,机关的龚育之参加了文件的起草,经常回来吹吹风,谈一些胡耀邦的想法。记得当时决议避开了“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提法,改从正面提出加强精神文明的建设。在北戴河政治局会议讨论时,引起激烈争论。尽管胡耀邦从中调和,但仍在六中全会上惹出风波,陆定一坚持去掉“反自由化”的内容,赢得全场的掌声。邓小平发表了措辞严厉的讲话,给压了下去。记得在机关传达六中全会精神时,已经闻到火药味。后来才知道,这只是个导火索,胡、邓交恶的真正原因,是在邓退休的问题上,胡耀邦犯了忌。 这年底,大学生闹学潮,更是火上浇油。过了年,风声越来越紧,机关有人已从胡耀邦没有参加黄克诚的追悼会预感到要出事。记得消息公布的那天下午,机关通知当晚有重要新闻,我感到不大妙。当晚,我和妻子到六部口音乐厅听音乐。我心里有事,一去就让服务员把休息大厅里的电视打开,果然播出胡耀邦辞职的消息,结果心情全无,回到家后,跑到同院老友廖逊家里,谈了很久,为胡耀邦感到不平,心情沉重。从此,国家进入多事之秋。 胡耀邦下台后,为了避嫌,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刘小江家。事情告一段落后,我才去找他,虽说是去“手谈”――下围棋,实际上却是想谈“国事”--了解胡耀邦下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小江的口风很紧,不大愿意谈。直到一九八九年三月,胡耀邦去世前的一个月,我又去小江家时,他才比较详细地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三叮嘱我不要传出去。现在已经事隔多年,谈出来也无妨了。 (删去两段) 为了检讨过关,胡耀邦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检讨,给自己上纲上线,还批了方励之、刘宾雁、王若望三人,说自己成了坏人的“保护伞”。事后,家人都说他不该这样给自己泼污水,他自己也后悔了,感到对不起方励之等人。就在我们这次谈话前,文献研究室编写的《周恩来传》上卷刚出版。小江告诉我,老头正在看,对周在党内斗争中忍辱负重,屡屡检讨感触颇深。我想这是同病相怜,有感而发吧。当时我在周组工作,小江说,有空时让老头和你谈谈。我非常高兴。可惜,这一次又落空了,而且是永远地失去了机会。 一个月后,胡耀邦心脏病突发,被送进北京医院抢救。后来听文青说,胡耀邦被抢救过来以后,他的岳父吴蔚然前去查房,那天胡精神很好,还和吴蔚然聊起天来。吴告诉他,自己和高天辉是儿女亲家。胡感到很惊奇,并说天辉同志是个好同志。然而,几天之后,胡耀邦便离开了人世。 胡耀邦去世那天,天色晦暗,细雨霏霏。噩耗传开,人们纷纷前往北长街会计司胡同胡家祭奠。我是和机关的人一块去的。灵堂正中挂着胡耀邦最近的一张生活照,面容憔悴,眉宇间透着忧思。胡的家人守在一旁,记得当时是胡德平和刘小江在场,悲痛不已,泣不成声。我只是紧紧地握了一下他们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了。随后,胡家专门给我送来参加追悼会的请柬。 追悼会那天,气氛压抑紧张,会场秩序紊乱,站在队伍里根本看不见前面的情况。我索性跑到后面,站在人民大会堂的玻璃窗前,望着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百感交集。戈扬老写的那首“这一边,那一边”的诗,很能代表当时我的心情。(删去若干) 十几年来,一直压制民间悼念胡耀邦的活动,但老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胡耀邦并不是一个完人,也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然而惟其如此,更让人感到他的可亲可敬。他居庙堂之高,心怀天下,处江湖之远,依然忧国忧民,是中共领导人中最后一个理想主义者,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正因为如此,人民一直怀念他。“活在人心便永生”。每到清明节和忌日,胡耀邦在江西共青城的墓地都是一片花海,前往扫墓的人络绎不绝。这便是天下归心的证明,足为后来当政者史鉴。 高天辉及其子文谦(原创草稿)高天辉,原名郭士琦、曾用名郭向功,1918年生于直隶(河北省)静海县二堡村,父亲是清末举人。1934年考入燕京大学,参加了一二九运动,加入了民先,后转入中共地下党。在中共北平城委(时任书记周彬,原名张淑贞,化名张培华,女)的领导下,在燕山大学地下党支部委员杜诺(原名杜含英)的组织下,积极开展抗日宣传、组织工作,向晋察冀抗日根据地捐献物资,输送知识分子。1938年暑假,由地下党输送从军,在抗日的烽火中投笔从戎,奔赴延安抗大,后又到晋察冀军区司令部工作。全国解放后曾担任解放军总政治部青年部副部长,主管全军的青年工作,随后又作为军队方面的代表,被选为团中央常委,直接在胡耀邦的领导下工作,参与团中央的各种活动,还几次率中国青年代表团出访苏联东欧。后又任总后勤部政治部副主任,总政治部组织部部长等职,第三届全国政协委员。妻傅秀(原名林锦双)是清朝廉官林则徐之五世孙女。夫妻同在燕京大学学习,同为中共地下党员,既是同学又是战友。夫妻文革时期皆被害。文革前高天辉由于出身不好,曾被打成“阶级异己分子”,留党察看,发配xi'zang充军。回京后为自己平反的事四处奔走申诉,阻力很大,在胡耀邦的指点下,找到了罗荣桓元帅,罗荣桓元帅在一次全军高干会议上为其讲了话,才得到了平反。1966年文革开始,傅秀是因反康生、江青、张春桥这些人而被关进秦城监狱。高天辉受其牵连,被关进“学习班”接收审查批斗。1969年下放到河南干校,一去就是四年。一九七五年邓小平抓整顿,是在总参机关打响的第一炮。这年夏天,高天辉重新恢复了工作。杨成武指定他协助自己抓整顿领导班子和落实干部政策这两件事,并特别指明这是邓交代的。领了尚方宝剑,又有挨整的切身体会,他就全力以赴推动总参各部局的落实政策问题,但阻力很大。他常在饭桌上慨叹:解放干部真难啊,难于上青天!不久,形势逆转,批邓反右铺天盖地而来。胡耀邦在科学院挨批斗,他也被批为“还乡团”,一同落难。他当时心情很不好,在参加周恩来的追悼活动时,得了重感冒,不久发现得了肺癌,几个月后(1976年12月)就过世了。 妻傅秀则患上了精神分裂症。高文谦是高天辉四个子女之一(文青、文宜、文谦、文实,皆已赴外国生活)。1953年生于北京,是中共党史、周恩来研究学者。高文谦年青时代曾参军,1980年退伍后任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室务委员、周恩来生平研究小组组长,1980年代参与《周恩来年谱》、《周恩来传》、《毛泽东传》等中共官方史籍著作的编撰工作;1989年曾参与六四前的学生游行并起草公开信,支持学生运动,于六四后被清查贬职(同被清查的还有当时为同事之胡耀邦秘书高勇、刘崇文);1993年初主动辞去职位赴美,与1989年赴美的妻子团聚,赴美后先后在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研究所(2003年11月11日)、华盛顿伍德‧威尔逊研究中心和哈佛大学费正清研究所(2004年3月25日)担任访问学者,现居美国纽约皇后区曾著《我经历的北平地下党》(作者:张大中)(美国明镜出版社2003年4月初版,ISBN 1-932138-07-2 )《周恩来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艰苦而辉煌的最后岁月》(《人民日报》1986年1月5日 )《周恩来最后的日子》(台湾传记文学V.58 No.3,1991年3月出版), 《人民心中的胡耀邦》纪念文集,(2006年1月出版)等书籍。何万志2011年秋于天津访问舅父郭绍云、郭绍参、姨母郭绍平、表弟郭维岩并参考有关资料等写成。参考资料:1、《我经历的北平地下党》(作者:张大中)2、《晚年周恩来》作者家事——高文谦:《心底的怀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