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陈伟文将军：28分钟结束战斗 揭秘88年中越赤瓜礁海战
来源：环球网
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装备技术部原部长海军少将郑明(左)和赤瓜礁海战我方海上指挥员陈伟文（当年前线总指挥，下令：打！）海军少将
2011年6月9日越南声称中国海监船近日对其在南海的油气勘探活动进行干扰，从6月13日开始在南海相关海域举行实弹演习，并宣布颁发新征兵令；就在中越就南海争端关系紧张之时，菲律宾也参与到与中国争执的行列中来。6月13日，菲律宾总统阿基诺办公室13日称，菲律宾方面计划将南海更名为“西菲律宾海”。同时宣布菲律宾海军与美国海军在巴拉望东部的苏禄海上举行联合演习，为南海局势再添变数。
南海，又称南中国海，位于南海上的所有岛礁一直是中国的神圣领土，这片海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也成为一片不平静的海洋。近日的南海争端让人们不禁回忆起历史上的南海冲突。1988年那场赤瓜礁自卫反击海战对人们来说一直是迷雾重重：那场海战究竟因何而起，最终结果如何，对日后的中国海军建设有哪些启示。带着这些问题，环球网记者近日独家专访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装备技术部原部长海军少将郑明和这场海战我方海上指挥员陈伟文海军少将，为您揭开那场海战的谜团。
上世纪70年代开始越南与中国争端不断
郑明少将回忆起这场海战的起因时说道：“88年赤瓜礁海战的爆发绝不是3月14日一天的事情，而是长期以来南海态势不断发展，争端不断升级诱发的一场战斗。”
20世纪70年代，随着南海海底油气资源的发现，南海的经济利益越来越凸现出来，周边国家开始用武力抢占南沙群岛的岛礁企图划入自己的版图，有的还利用外资开发海底的油气资源。此时，我国有关南沙诸岛版图虽然有公诸于世的断续疆界线，但实际上除了台湾当局驻守在太平岛之外,在70年代时期的中国没有实际占据南沙群岛中的任何一个岛屿甚至岛礁。当时中国正处于改革开放初期，需要一个和平环境搞建设，既要稳定的周边环境，也要保卫领土主权，中国在克制地寻求与周边国家谈判解决这些岛屿的争端。反观南海周边国家，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却不断以军事手段占领南沙群岛部分岛礁。
中国人民海军在上世纪50-60年代我国经济还很困难的情况下，无私援助越南人民海军，甚至直接派遣军队参加抗美作战。七十年代，冒着巨大风险协助越南北方人民扫雷破雷，对南越吴庭艳集团侵占西沙威胁北越人民之际进行自卫反击，对越南全国统一解放，给予了有力支持。随后直到70年代中后期，我军向越南的援助一直未中断。70年代末期，越南当局在某大国的怂恿和支持下，出于其民族扩张主义的狂妄野心，背信弃义，不断对我国进行武装侵犯和挑衅，侵占我国领土，严重地威胁和破坏我国边境地区的建设和安全。我国政府和领导人多次提出劝告，警告和抗议，但越南当局一概置之不理，我国忍无可忍，被迫对越南进行自卫反击作战。作战始于1979年2月17日，历时28天，我军攻克了谅山等地，摧毁了越南北部地区针对我国构筑的大量军事设施。我军参战部队在完成严惩越南侵略者的任务后于3月16日全部撤回国内。这次自卫反击战的胜利，大大提高了我国在国际反霸权主义斗争中的威望。越南当局并不甘心，仍继续骚扰和破坏我国边境地区居民的生产生活，1981年5月我边防部队于广西法卡山地区和云南扣林地区再次奋起还击击溃和歼灭进犯的越军。进入80年代，中国从“文革”动乱时期转入改革开放，邓小平，胡耀邦，赵紫阳等中央领导同志加强了对海洋及祖国海疆的关注，还亲自到海南、西沙等地视察南海舰队等有关部队，对中国解决海洋争端提出了“主权属我，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高瞻远瞩的方针。
1981年5月我国第一次向太平洋海域发射运载火箭获得圆满成功，人民海军驱逐舰编队为这次远洋活动提供了护航保障；1982年10月我国在海上用潜艇从水下发射运载火箭成功，标志着我国人民海军技术有了新的发展。当时全国工作重心在经济建设上，军队编制要精简，军队建设要忍耐，人民海军在中央军委的领导下坚决地执行着巩固西沙守卫任务，进一步启动了对南沙海面游弋，空中巡逻和战备训练演习的行动。当时对越南侵略行为，都是执行抓捕教育后宽大释放的政策。1985年11-12月，我人民海军舰船友好编队首次出访外国，由132导弹驱逐舰和X615油水补给舰组成，都是完全国产的舰船。经过南中国海，进入印度洋访问了巴基斯坦，斯里兰卡和孟加拉国三国，在回国途中还与美国舰船编队相遇，互相致意，并开展了海上友好交往活动。这些都是在向世界和亚洲显示我国对南海诸岛等相关海域行使主权的活动。
越南干预我国建海洋观测站使中越矛盾激化
1987年2月，来自世界1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代表，出席了在法国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第十四届海洋委员会年会。2月21日，与会代表一致通过《全球平面联测计划》。《联测计划》要求在全球海平面建立统一编号的海洋观测站，并决定由各国负责建设本国境内的海洋观测站，将来所得观测资源，由各国共享。当时出席会议的中国代表团团长国家海洋局局长罗钰如敏感地认识到这既是一个满足世界各国在广阔的南中国海航海安全需要，又是一个能显示中国在南海主权的机会，虽然知道当时国内经济技术力量还很有限,还是主动提出由中国选址和建设南海的观测站。当时越南和菲律宾代表和其他的与会代表一致同意由中国建立5个海洋观测站，其中中国大陆沿海建3个，西沙群岛和南沙群岛各建一个。建于南沙群岛的海洋观测站编号为“74”。
为了确保南沙建站工程的顺利进行，国务院和中央军委把这一任务交给了海军。于是，在1987年5月和10月，海军会同国家海洋局两次派舰船到南沙群岛勘察选点。同年11月，74号站定点在永暑礁。
这个选点工作的基础是中国人民海军和我国交通运输部门对南海长期勘测与绘制海图工作的积累，也是中国对自己的海洋国土安全和世界重要航道安全负责任的表现。
永暑礁属于南沙群岛尹庆群礁中的一个礁，长约15海里，宽约5海里。永暑礁74号海洋观测站于1987年12月完成设计，1988年2月开始施工。任务由海军承担，国家有关部委特别是国家计委，交通部等给予大力支持，国家当时派出了仅有的工程作业船舶，供应各种原材料远赴南海，海军官兵在酷暑，风浪，重盐环境下，为完成联合国决定的国际义务，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地在南沙群岛上劳作。
1988年2月13日总参谋部正式批复海军组建南沙群岛海洋气象观测站，明确由海军榆林基地建制领导。此后永暑礁观测站正式开工建设。永暑礁的施工现场，由铲斗式挖石船挖掘航道，在坚硬的珊瑚礁盘上，还要采取水下爆破，成百人大量采用的都是手工劳动。近两千吨水泥，都是水兵们一包包肩扛手抱运进施工现场，他们从尘土飞扬的货船大舱内搬运，从大船扛到小船，再从小船卸到舢板，又从舢板背到礁上。硬是这样靠手，脚，肩，腰组成的人力运输带把祖国大陆上运来的物资，材料，奇迹般地运上永暑礁。经过半年多的艰苦卓绝的奋斗，把永暑礁变成了南沙科学城，南海航海安全站。包含着千吨级码头航道，百米长的海洋观测楼，填补了世界气象水文观测预报的空白，为国际航海安全提供了科学保障。在施工中不仅要与恶劣的环境斗争，还要和蛮不讲理的越南当局指挥的舰船飞机周旋，郑明少将说，“这太为难我们人民海军的工程队了。”这个不大不小的海上工程竟花了半年多周期，在1988年8月2日全面竣工。8月3日国务院中央军委通令表彰参加建站的全体官兵。该站的建成为中国研究海洋和大气的规律提供了准确可靠的第一手资料，为开发利用南沙资源，维护南沙航海航行提供重要科学保障，它是中国人民为世界贡献的一份厚礼。
可是，就在我国进行勘测、选点和准备施工期间，越南当局突然反悔，撤换了在海洋委员会上投赞成票的本国代表，指示它的外交部发表声明，“要对中国在南沙群岛建立74号海洋观测站进行干预”。就在我工程船作业时，越南当局多次派舰船抵达我永暑礁周围进行侦察和骚扰，并企图派人登礁干扰我方施工。其行为遭到失败后，遂调兵遣将肆无忌惮地侵占了我南沙群岛中围绕在永暑礁周围的一些岛礁。为保证建站工地的安全，1988年1月18日至3月14日，中国南海舰队先后进驻南沙群岛多个岛礁。
赤瓜礁海战中国海军被迫还击，28分钟结束战斗
越南当局对中国人民的挑衅，在建站工程中变本加厉。1988年2月18日下午，中国人民海军和越南海军先后抢登华阳礁，各自插上国旗对峙。双方对峙3个小时，天下大雨，海潮高涨，越军不堪凄风苦雨、海浪拍打，卷起国旗撤离。中国6名守礁官兵苦守40多个小时，并建成高脚屋。越南海军虽然不敢强行攻占中国人民海军控制的永暑礁和华阳礁，但是从1月15日到2月19日，越南武装人员侵占了永暑礁周围西礁、无弋礁、日积礁、大现礁、东礁等5个岛礁，对永暑礁形成包围。
考虑到局势险恶，战斗随时可能爆发，中国海军需要增兵南沙。但当时南海舰队的实力还很有限，2月22日，南海舰队派出502编队中的502护卫舰；3月5日，海军东海舰队531编队中的531舰和556护卫舰远航赶到，加上已在南沙的552编队舰只，永暑礁附近海面集中了中国一些舰船。当时各舰逐礁守卫，以防止越军继续侵占中国岛礁及干扰永暑礁施工，可以说中国人民海军兵力在当时仍较分散。
1988年3月13日傍晚，越南海军HQ604武装运输船在永暑礁附近的赤瓜礁抛锚。我人民海军海上指挥员陈伟文立即决定：派分队登礁，插上国旗。越方无视中国守礁官兵的一再警告，派出四十多个荷枪实弹的越南兵登礁插旗，与我守礁官兵形成对峙局面。就在双方护旗人员扭打之时，一名越军举枪向我军反潜兵张清瞄准，502舰副枪炮长杨志亮伸出左手抓住越军枪管向上托。越军枪响，杨志亮左臂顿时被子弹击穿！时值8时47分。越军打响第一枪。中国海军登岛部队立即开火反击，礁上一片混战。越军HQ604船已首先开火，随后越方505登陆舰和HQ605舰也相继开火，陈伟文命令还击，我方指挥舰502舰命中越方HQ604舰，仅几分钟，该船就被击沉。与此同时，我人民海军531、556军舰也向越军舰船开火，强大的炮火立即将越方HQ605舰击沉，将越方登陆舰505击成重伤。越军505登陆舰慌乱中撞上鬼喊礁礁盘，无法动弹。陈伟文少将回忆道：“越南505舰是越南的功勋舰，越南当局想保存该舰留个纪念，于1989年7月16日派两艘拖船前去拖带，但是由于在赤瓜礁之战中重伤，在拖带过程中沉没在南海中。”整个赤瓜礁战斗仅历时28分钟就宣告结束。
赤瓜礁海战我海军舰艇消耗100毫米炮弹285发，37毫米炮弹266发，击沉越南HQ604和HQ605两艘舰船，重创越505舰，当时越方HQ604和HQ605是两艘武装运输船，陈伟文少将回忆道：“这种运输船的编制是36人，越南又在每艘船上配备了一个100人的工兵连，越方505登陆舰编制是100人以上，战斗后，俘虏越军9人。越方伤亡在300人以上。第一个被打捞上来的越军士兵，第一句话便是‘谢谢你们救了我，最好能把我送到香港’，我们给他水喝，这个越南士兵生怕被毒死，无奈舰政委李楚群先喝了一口，这个俘虏才猛地抓过水壶喝起来。”这次海战我海军舰艇完好无损，仅杨志亮1人被越军打伤。战斗中，中国海军始终是被迫地向越军还击。赤瓜礁海战后，中央军委主席邓小平同志签发了嘉奖令。
此次赤瓜礁海战越南海军装备和我海军装备水平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当时越方参加战斗的三艘舰船中吨位最大的是505登陆舰，标准排水量1653吨，满载排水量4080吨，HQ604船排水量368吨，满载排水量822吨。值得一提的是505登陆舰是中国在1974年3月无偿援助越南的。我方参加赤瓜礁海战的三艘舰船中556是对海型护卫舰，502舰是60年代开始建造的65型护卫舰，531舰是防空型导弹护卫舰。郑明少将谈到我海军装备时称：“当时我方舰船的装备明显高于越方，但是参战的舰船装备依然暴露出薄弱环节，给前线官兵带来困难。其实一艘参战的531舰是60年代末在上海建造，虽然是一艘导弹护卫舰。但它主要从事的是我军海上试验任务，上面的主机、主炮都是已经饱经试验考核后的装备，主机都已经要到寿命，主炮也已膛蚀严重。由于经费缺乏，当时上战场时531舰并没有配备导弹，只是配备了100毫米炮。由于主炮的老化，当时531舰在发了几发炮弹后就发生故障，没有把越南505舰击沉。战斗后这艘功勋舰荣立三等功，退役后与502舰一同进驻青岛海军博物馆永久展出。”
维护中国海洋安全需要明确的海洋战略和强大海军力量支持
这次海战仅历时短短28分钟，打击侵略者的同时也给我们留下了很多启示。战后，人民海军立即遵照上级指令，停止追击，没有收复越南当时抢占的其他岛礁。经历了赤瓜礁海战，人们也更多的思考中国的海权意识。如今我南沙群岛中40多个岛礁依然被他国抢占，其中越南占领了南沙29个岛礁，基本上控制了南沙西部海域。由于南海距离我海岸线较远，面对着南海上岛礁被他国占据的局面，给我海军远海作战能力提出了严峻考验。
对于赤瓜礁海战给日后的中国海军装备发展的启示，郑明少将说：“这次海战虽然装备上比越南要强大，但是依然显露出了薄弱之处，现在我军装备发展比1988年时有了质的飞跃。但是现有的装备水平还是无法满足我们维护国家海洋权益的需要。我们收复南沙岛礁时，越南等国由于地理位置等多方面具有优势，使得我们还无法完整实现积极防御的战略。”
中国海军已经建军60年，郑明少将在谈到海军发展这个问题时说道：“从实力上讲我们海军发展还是缓慢的，这主要有三个方面原因：我国国力有限，海军发展需要国民经济和工业水平的支撑；其次战略认识，虽然我国在南海战略上一直主张积极防御，但是在具体问题的认识上仍存在起伏，对于积极防御的度的把握一直在探讨；第三具体说到军工部门的技术研发，这也需要一个漫长的周期，海军熟练使用装备也要有一个过程。可以说赤瓜礁海战给了中国政府和军队一个很大的警醒。我国海军力量虽然比越南菲律宾强，但是遇到可能出现的其他干扰力量时，我们有些决策还不够果敢，应对措施还是不足以应付紧张局势的。邓小平同志关于南海、东海的多次讲话，都明确讲到我国解决海洋争端的完整的思想是‘主权属我，搁置争议，共同开发’，我国一直奉行不主动惹事，但是遇到挑衅忍无可忍时应当反击，来达到我们的目的，所以赤瓜礁海战也给了我们这样的经验——要勇于‘排除干扰，反击挑衅’，而且要与‘主权属我，搁置争议，共同开发’方针密切结合成为一个整体方针。”
郑明少将还提及：“中央在制定‘十二五规划’时明确提出：‘坚持陆海统筹，制定和实施海洋发展战略，提高海洋开发，控制，综合管理能力’。近年在钓鱼岛，南海争端中一些大国小国纷纷登场表演，我们要坚定不移地做好各项应对准备。建议由政府适时再度庄重宣告成立海南省三沙市对南海诸岛及海域加强行政管理；加速对南海深水区油气资源勘探开发的实际部署，争取可能的共同开发，实施对南海开发维权统筹战略。”
维护我国的海洋权益需要强大的军事力量护航，我国的海军装备目前和世界很多国家还有差距，媒体和民间军事爱好者热议的中国建造航母问题，郑明少将也谈了自己的看法：“‘两弹一星’改变国际战略格局。这不仅是技术的发展，也推动国际格局的改变。航母也是影响国际格局的战略手段。只有当维护世界和平的中国人民手中有了航母等战略性装备时，有些有野心，想扩张的国家才会有所收敛，也会有所顾忌。那样对中华民族尊严和世界和平都会有积极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