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钢集团,通天中央,有钱,有钢材,财大气粗,我想“如能定期拨给我们厂一点材料,就等于钢铁深加工,利润会更丰厚,好事啊”。于是托我们一个付厂长的哥哥是首钢的职工,通过他了解情况并索取资料。
文化大革命前,中央下令,为防首都污染,首钢要建一个化肥厂,用炼焦煤气,就是从焦炉放出来的黑煤烟,收集,净化,冷冻,分部冷凝,液化,液氮洗涤除co,分离成3H2加氮,进合成炉制造氮肥;技术设计是化工部第四设计院设计的,我们厂负责工作图设计和设备制造,我是该项目的我厂的主任设计,参与设计制造安装调试。这个项目是周总理抓的,装置出了氮肥,后来为了根除污染,干脆用了几年把装置卖了。所以说我与首钢曾打了一段时间交道,觉得他们很难缠,有毛病;现在要与他们为伍,倒有点迟疑了,但考虑到十几年来,他们也在进步吧。
于是我们向市府,省机械厅,机械部,农机部里汇报,不知多少次来回北京,省厅,市里,几乎把汽车的轮胎都磨光了一层。那段时间,我们同时在厂里召开党委扩大会,扩大到党员中干,厂长办公扩大会,扩大到全体中干。厂里,市里,省里,众口一词:“大好事,办吧”。唯独一机部,农机部有不同的声音,当时的农机部长项南同志,对我说:“进去了,把你撤了,怎么办?!”,我说:“个人被撤,没有问题,只要厂子得到发展就可以了。。。。”,还有人讲, “首钢是不安常理出牌的,受骗上当后,悔之晚亦?”,话是非常中肯的。由于农机的市场情况很好,资金是唯一的出路,只要有投入,厂子才能立即翻身,眼前似乎没有其他路可走啊。
大家觉得没有必要再开全厂职工大会定夺了。接下来,便是我们几进北京,谈判,起草文件,签字划押。北京来人清点了厂里的固定资产,浮财和各类仓库。并且派来了一批人员,按首钢管理模式,重新更换了厂里所有管理条例和岗位职任制。
从此,我们厂便变成了首钢集团下属机械工程总公司的一个分厂,张着大口袋,准备接受集团公司的投资和材料调拨呢。可是半年多后,非但不见资金,不见材料,反而要我们大量派人到首钢干活,他们给工资,要我们的技术工人去干他们的杂活;要我们派技术人员为他们设计工装和非标设备等等,我派了一点人应付应付,上级的命令要我加大力度,最好倾巢出动,还要我们安排他们的傻大黑粗配件,我不理!从首钢集团下到厂里的一般人员,什么都不懂还很趾高气扬,俨然教师爷的嘴脸,硬压恨训。
因为我们是联合收割机厂,我们的技术员和工程师的专业都是设计薄板零件的,我们的技术工人是做薄板活的,钢厂的一个罗母,说句夸大的话,一个齿轮快有半吨重了,不只我们的人员适应不了,我们厂里的装备也适应不了的啊。送来很多图纸,可以在厂里加工的,留不几张,都被退回去了,可他们以为我故意不做。加入首钢一年,观察了很多情况,越看越离谱,再通过与几个先我们并入厂子领导们的交谈,方才知道有点上当了。
首先,首钢兼并其它厂不是为了某个厂子的发展,而是为了它首钢集团自己,想为进入世界500强企业做准备,把十多个并入厂的固定资产,加到它现有的基数上,并入就算完事,根本不顾具体厂子的死活,与当初的合并协议,大相径庭。不少并入厂大声疾呼,上当受骗,怨声载道。
摸到了底细和真实情况后,我开始有点反抗了。利用北京开会,在接受任务时,对机总公司的领导说:你们不管我们的饭,还整天要我们干这干哪,4000职工不是向你伸手,而是向我要饭吃!如果你管饭,我全听你的,叫干什么就干什么。让旁边听到的几个厂长,惊出身冷汗。忙对我说:不能这么直,在这里要吃亏的!!。
机总公司下文调我去西北兰州附近的天水市,任仪表公司行政一把手,还让我兼着开联厂厂长,除开联厂外,下管六个军工厂,七个厂的职工加起来三万多人,住房暂时安排在军工厂招待所,五个卧室加一个厨房。这些厂是“深挖洞广积粮”年代的产物,地处深山的三线建设项目。现在是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处于两难境地。有的厂,因为山水有毒,吃水,粮食,素菜,小孩就学等方面都有问题, 困难重重。
谈话时,我只是打哈哈,不来真的,“我有困难,家有80老母,我不能离开开封”,古人云:“母健在,子不远行! ” 。每次开会,会后立即离场回汴了,决不多呆。我看到,集团总部,好多人都是从外厂调入的,办事心狠手辣,嘴高手低,嘴上工夫好,用我们无锡人的话讲:“宜兴山里的夜壶,嘴上光,底子坏”,很多人都是原厂推出的“边角余料”。我不能与他们为伍,去淌这汪混水,若一调,把我的老根一刨,无家可归啦。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他们不顺心了,加点什么罪名,再一撤,我一辈子完蛋。
集团第二把手,赵付总经理(就是宋丹丹现在的先生)到开封厂视察我厂,我参与接待了,他回北京不久,听说被免职了。我看到了他在开封的“十大罪状”,竟没有一点是 事实, 首钢说他在开封放着厂里的招待所不住,一定要住在1000多元的宾馆里。天哪!开封小地方,当时,最好的宾馆也没有1000多元的房间,最多200元一个标准间。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在京开会期间,我拿着这张盖有机总公司印章的罪状信,找到机总领导,说: 谁给你们的这张纸?这不是出于开联厂,这张纸上的东西,全是假的,我参与了接待工作,我有第一性资料,我清楚;我不管他有其它什么罪状,也管不着。可他在开封期间,十条罪状里没有一条是真实的,不能这样搞人的嘛?!!!后来好多厂长给我说,不要书生气十足,不能太直。这里是没法讲理的。我谢谢人家友好善意的提醒,但是我不怕!人么,无欲则刚。
大概又过了半年吧,也许领导看来:王志良是软硬不吃,搪塞派人到北京干活,不听话,不接加工图纸,升迁不上套,还敢强词夺理,犯上作乱,罪过累累了,不可救药。于是只剩下一个办法了-----撤!!
一天机总公司通知我开会,“火车来,不要带车,会议较长”,一到机总,还没等我坐定呢,正在等我的人就开口了,“你被免职了”,我说:好啊!你有权!我不想再听他的屁话,站起身来就想走,“哪里去?!”,回家啊!“我认为你最好10天半月不要离开北京,因为,厂里今后发生的事情与你无关了,否则,说不清”,我想,这不就是软禁吗?又想,乐得清闲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强龙斗不过地头蛇。
回到旅馆,立即与党委书记通电话,告诉他我们两人都被免职了,我被软禁在北京!不让回开封。当时,由于消息突然,他还有点接受不了,我说:“不要婆婆妈妈的,要有骨气,即使今后要饭,也不会要到首钢门上,我们都有老人,有我一碗吃的,会分你半碗,放心好了”。在北京会会同学,看看朋友,走走亲戚,整整休息了12天,我回开封了,回到家里后,再也没有踏进厂里半步。
首钢集团在我们厂选了三个工人,正付书记都是工人,厂长也是个机修工,还有严重的 “羊颠疯”毛病,平时都爱吹牛,说大话。听说他们用首钢的警车开道,一个车队,大张旗鼓,浩浩荡荡,从北京直奔开封,大有捉拿“越狱逃犯”的阵势。他们领着北京的去人,到开封挖地三尺,翻了个底朝天,寻找我的罪行。先财务查账,后找总工程师,纪检干部,分厂领导,中层干部等谈话。
问总工:“王志良,与国外谈判很多次, 出国也很多次,出卖国家利益了吗?”,
“让我说实话还是假话”,
“当然实话”,
“他非但没有出卖国家利益,为了维护国家利益和尊严,坚持原则,会谈经常到晚上12点才结束,甚至迫得外宾临上飞机前才签字。。。。”,
要整一个人,无非是从经济上男女关系上开刀,可是这些人在开封忙乎十多天,没有找到一顶点儿我的罪证,无功而返,所谓调查只能不了了之。
他们问行政科长,“听说王志良家里像宫殿一样?好几套房子”?
行政科长说:“他有两套房子,住房面积,70平米,一套两间,一套一间半,一间半是开联,用同面积的房换来的,他出钱。稍加拆通改造,老人一间,他们两口一间,半间是饭厅,中间一间是会客室,他家不远,我们去看看吧“。
于是他们先到厂党委书记老李家,看后,老李说:”老王家在二楼,除了比我家干净一点,什么没有,你不要感到寒酸就是”。结果他们没有去我家。宫殿之说破灭!
想起部里有人当初提醒我的:“首钢不安常理出牌,到时候,受骗上当了,恢之晚兮”;看来还是他们了解首钢的习性,看法入木三分哪。
经过这次首钢集团带着一定要从鸡蛋里找到点什么骨头的心情,到开封对我背靠背的挖地三尺的审查,等于是对我进行了政治,经济,生活,工作作风,领导能力,为人等全方位的肯定,换句话说我还真要感谢他们呢!。
审计结果,我没有生活作风问题,没有经济问题,没有出卖国家利益,没有拉帮结派,没有搞“顺我则昌,逆我则亡”的独立王国。他们到处问,到处搜寻,总以为我当了九年厂长肯定能挖出一些问题来,他们的信条是,“常在河边站,必定会湿鞋”,他们来开封的阵势,就是认为很有把握的抓捕我这个“逍遥法外的逃犯”的啊!
他们没有挖出我任何问题,但是我不傻望首钢集团在公开场合会为我说半句公道话,历史已做出了结论!!我站得稳,立得正,毫发无损;我是怎么样的干部??一目了然,不须任何言辞了。
凡企业更换领导,必须审计,这是国家规定,无可非议,但首钢集团当初的做法近乎胡来,肆无忌惮,鱼肉干部,这就非常不正常了。
过了一年多,厂长又换了,是一个高中毕业生,不过很听首钢的话,大量派人到首钢,岂知,技术工人去干首钢力工的活,例如,首钢全公司的暖气管道刷漆,炼钢炉渣的清理等等。有一次,五个开封联合收割机工人,正在炼钢炉前深坑里清理炉渣;你别意会炉渣凉了,虽放置了半天,没一点热气冒出,但它的温度还很高,水泵操作员没看到有人在里面工作,便合闸上水,几十秒钟工夫,滚烫的沸水快满坑了,逃都来不及的!!一场大事故发生了!!!当场被煮死了一个,几乎被“烧熟”了四个,经治疗,最后四条人命是保住了,听说,直到现在,几个伤员还靠高压氧窗,维持生命呢。12年了,罪孽!活着还不如死好呢!此事,在我任后,与我毫不相干,但我心疼啊。
对厂里的班子,职工们早就议论纷纷,早有过结论了:再换也不行,他们与王志良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差几个档次呢?要说他们之间的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他们能搞好吗?
在1992年初,我自愿退休了,当年我才62岁,应该还属身强力壮;国家规定,高工可以发挥余热到66岁,但我觉得没必要再在那里干下去了。在我退休不久,北京来人还在厂中干会上说:王志良呢?谁让他退休的?我们还要用他呢。 不管是真是假,我意为:首钢的做法非常不正常,你有权,可以由着性子免去你不喜欢的,任何人的职务?但是,“士可杀,而不可辱”,就是这个道理。
如果,不了解情况偏听偏信而为之,那是受骗上当;了解情况,吃过亏,而再为之,再受骗上当,那是,这个人傻,蠢,浅薄。说什么我也不陪他们玩了!
我们这个厂由国家化了大钱引进专利的大企业,我们将曾几千个零件国产化,设计制造了几千套工艺装备,出国培训百余人次,这样一个厂,好端端的厂,被吃光分净,到2010年,干脆破产了,可惜!!。
树倒猢狲散,为了生计,工程师们,技工们都高薪流进了各地小厂,留下厂里的都是老弱病残。
人说:官场险恶,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沉浮难测,如履薄冰,如临深渊,险象环生,世态炎凉,情薄如纸,一点不假!!
退出官场并不意味着我的事业就此结束,到1993年,我和原厂党委书记老李(对他是兑现我在北京被软禁时的承诺),加上一个搞销售的干部,三人成立了一家农机备件公司,从此我下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