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聚会回国之旅
(三)到达北京的第一天
庞静 二零一二年六月
在家人为我准备的房间里沉沉地睡了一个多小时,床板太硬,感觉身上的大骨头都在硬碰硬地与床板相磨,再也睡不着了。当时黎明前三点左右。听一听楼下妈妈的房间还没有动静。我起身把这个房间仔细看了一下。东南西北我辨认不清,门的一侧有整面贴墙的衣柜。对面是厚重的窗帘。窗帘的图案很静谧雅致,无声地显示着设计师的品位。打开窗帘,见到一个大约一米宽的阳台。外面还是黑的。我又把窗帘拉上了。床边一个写字台,上面有一台电脑,我打开后没有密码也进不去,作罢。对面是一个大屏幕电视。想一想我还是把行李整理一下,洗个澡吧。
卫生间就在旁边。天气不冷,我心想如果没热水,冲个冷水澡也没问题。没想到有热水并且调节温度很方便。洗完澡,更精神了。可周围还是一片寂静。我走进对面的房间。这个房间比较小,有一个单人床,一个书桌,一个书柜。我从书柜里找到了一本地方誌,天蓝色封面,大约四寸厚。这可是一本记录我从小生长的地方的变迁的书,我非常想一口气儿从头读到尾。我在北京的这些天,这本书一直在夜深人静我无法成眠时陪伴我。
星期天早晨听见楼下妈妈房间有动静了,我就下楼了。上一次与妈妈相聚是在二零零九年。三年过去了,她的样貌没有什么变化,今年五月她就要满八十六周岁了。她整体看上去依然是短小精干,耳朵依然很聋。我坚决要求她带上助听器。妈妈见到我,和以往一样,最先张罗的就是把一堆吃的摆到我面前让我吃。然后她又要亲自下厨做早歺。我让她告诉我早歺的计划是什么,然后让她坐在一边,我下厨。妈妈养了一只小狗,浅棕色短毛混种的,叫小小。小小对我很友善。厨房空间不大,但用起来很方便。姐姐和大乔过来一起吃了早饭。早饭后,妈妈带着小小去散步。大乔开车载我和姐姐去早巿买菜。
所谓早巿是用铁丝网在一片空地上围起来的一个由小贩们组合起来集中卖东西的地方。其中蔬菜水果占了百分之九十以上。铁丝网外围有一些停车位。进口处行人和车拥塞在一起,泥土路上有不少积了水的坑洼。大家行车走路都要加倍地小心,车别蹭了行人,人别被挤到车边。这应该算北京独特一景了。我在美国生活了二十五年,也见识过露天人流熙熙攘攘的市场,但从来没见过一个巿场门口人与车如此之混乱。好在我们运气挺好,一部车刚好离去,为我们的车腾了一个位置。早市里的菜和水果颜色很新鲜,如果不是刚刚釆摘的,那么保存时一定是喷了大量的保鲜化学剂,艾色林。我们这边的超市为了保持蔬菜水果的新鲜,也要喷艾色林。这种食物吃之前一定要用清水冲洗。早市的蔬菜水果品种很多,价格和我密西根家附近的超市不相上下,有些甚至贵一些。姐姐在一家外企做高管,钱包够鼓,买各种水果蔬菜不皱眉头也不讨价还价。我想如果菜农直接经营销售,他们的日子一定比普通工薪阶层的巿民要强些了。这应该算是资本主义的一个特征。北京的四月末还是早春,可是桃子草莓在早巿里比比皆是。美国的桃子品种很多,但都不能与我印象中北京的水密桃相比。我回到家后首先洗一个粉里透红的大桃子吃。第一口就失望了。除了无味的水分和水果质的纤维,什么香甜的味道都没有。不过北京的黄瓜在我这次北京之行之后还在我心目中保持着它们绝对优胜的地位。
星期天早晨小时工小董到家里来打扫卫生并且为全家人准备了中歺。小时工是北京的一大特色。小董是四川乡下人,三十几岁。她先生在北京建筑工地打工,他们在北京买了房,孩子也在北京上学。婆婆在家为他们照顾孩子和家。小董一个小时赚二十几块钱,如果按一年工作两千小时计算,她一年能赚五万块钱左右。这比一般的蓝领工人赚得多。只是缺了福利保健。小董干活时不声不响。她用湿礅布擦地板,谁踩上都留下新脚印,地板反而显得脏了。她为我们烧的鲜藕骨头汤,汤里的藕都是大块头,一碗汤里只能容下一块藕。红烧黄花鱼端上桌来,鱼全泡在汤里。显然小董并不擅长家务事。尽管如此,很会抱怨的姐姐和妈妈都没有抱怨。平时妈妈住养老院,姐姐在城里上班,大乔各处都照应着。这个家多半时间是一把锁看门。她们说现在能找到一个短期的小时工已经很好了。
妈妈已经学会了收发读写电子邮件,我们平时都用电子邮件与她联系。但是她还不会玩电脑。我计划利用这次在北京的时间教她一两招儿。小平为妈妈买了一个手提电脑。她存在养老院了。星期天下午我们一行四人去一福养老院(北京第一福利院),一是看看妈妈平日的居住环境,二是取回电脑。我以前去过密西根我家附近的老人公寓。一个大公寓楼,楼门口很开阔,但进去后光线昏暗,到处弥漫着老人身体特有的那种味道。一福养老院的环境比我想象中的好。妈妈的房间在十三层。大楼前厅很亮畅,没有怪味道。年轻整洁的服务员们四处轻轻走着。她们见到妈妈都微笑地称呼潘奶奶潘阿姨。妈妈的房间据说是座北朝南(我分不清东南西北),配有一个专用的卫生间。房间面积大约是六米宽八米长。一张大床占了正中间的位置。书桌面积也小,像学生宿舍用的那种。床对面是一个"欲乐中心",电视占了主要位置,还有一些镜框和小摆设。旁边还有一个衣柜。房间虽小,日常所需功能都有了。每个楼层两边都是活动中心,四周摆着舒适的沙发坐椅,大屏幕电视,麻将桌,等等。我站在一个麻将桌前对妈妈说,你天天和朋友们打打麻将挺悠哉的。妈妈说我才不打麻将呢。我问那你玩什么。妈妈说我要下围棋,找不到人跟我下。其实在会下围棋人的眼中妈妈根本不会下围棋。但她喜欢各色。我想起当年她在我家照顾孩子们时与我们一起玩"拱猪",她把"猪"握在手中,同时坚称自己手中没有黑桃了。孩子们笑称姥姥最会赖皮。我猜闹不好她打麻将也耍赖,没人愿意跟她玩了。楼道尾端的聚会厅有一个大黑板写着当天的菜单和价钱。由于我有了早市的经验,这里的低价钱让我吃了一惊。问妈妈为什么菜单价格这么低,妈妈说主要是每盘菜的量很少。妈妈每顿都订两个菜一个汤。菜单丰富,很有选择性。
我们从一福养老院取了电脑直接开车去附近的一个歺厅用了晚歺。晚歺有山药藕青菜,还有饹饼小烧饼。带肉的菜我不吃,也记不住。总之这顿饭清淡可口。我们旁边一桌坐了一位上了年纪的叔叔,两三盘菜一小壶酒,自酌自饮,好像很惬意。歺后我们就去奥运会水立方鸟巢观看晚景了。我无法把水立方的地方与昔日的北京连接起来。从鸟巢前的广场望出去,到处是高楼。我真的是不认识北京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