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要来我们杂志呢?"
"因为我想为更有品味的杂志工作啊!"
面试我的吴先生笑了。
那是我大学毕业后第二份工作。第一份是在一张时装报纸。
每周寄报纸,我都会寄给在这本杂志做编辑的Z。无心的。只为,她曾给我寄过杂志。
在报纸做头版,采访名人或者约这类稿件。某次是写赵文煊的。明明是普通采访话题,主编用的题目是"赵文煊艳遇不断"。。。怎能怪他?要卖报纸的嘛。
那篇文章的作者打电话给我,说赵文煊跟她急了。
总不能老弄这些东西,我想。
所以Z告诉我去她的杂志面试的时候,我就去了。
那是见吴先生第一面。
浙江人,笑咪咪的脸,大鼻子。说话不紧不慢的。
自然马上得到这份工作。杂志需要时装的内容。
不久就赶上一个超级模特要来上海。吴先生约我办公室谈话。我紧张。
原来是要让我去采访她!
吴先生说起,我那热爱时装的上司本来是要自己去的,他劝她,让小七去吧,她学时装的嘛。。。。
我才二十四岁?激动得不得了。上一次去上海,我住一家报纸的分社,拿着黄页找纺大的年轻老师采访。。。工作到深夜,竟然没人给我开报社的门,我几乎哭了出来。
这次,住锦江饭店呀!我虚荣心大爆发。。。
。。。那模特,坐在我面前。身穿骆驮色西装外套。嘴角淡淡的微笑。她略微冷漠但是专业。我那磕磕巴巴的英语。还有翻译那断断续续的英语。。。居然可以单独和她聊15分钟,因为我是那本杂志的记者,待遇特好:)。
真的不记得,我是怎么写成的那篇采访。总之很成功啦!去额外查了一些资料,比如她如何出道之类。比如她被逼剪掉头发之类。。。杂志出了,很8错,于是俺被表扬了。
吴先生单独请我到办公室,告诉我做得很好,继续努力呀小七!接着递给我一瓶毒药。
我是说,他递给我一瓶"毒药"。绿色包装。我真的好高兴。回家打开,内里打个章:NOT FOR SALE。我愣了一下,笑了。
吴先生,还是谢谢你。
时尚类杂志编辑的生活,仿佛非常的热闹,每每出席若干衣香鬓影的PARTY,或者FASHION SHOW,灯光跳动,让人迷失,但是我不喜欢。我感觉我热爱的正在离我而去。
为了躲开日益浮燥的生活,为了采访设计师和时装表演时我那颗狂跳不已的心,为了不能放弃的设计梦想,我终于还是走了。出国了。相识的朋友和摄影师表示惋惜。但是我忘了吴先生说了什么。我想也是曾经挽留过的吧,不过也是他那样淡淡的语气。年轻人想要闯荡世界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他不也是一直追求他自己的梦想的。告诉我当年如何拿了一小笔钱,离开国家级的出版社,开始这本杂志。。。
几年之后。
终于上完了学,终于工作了。那曾经严苛的女上司。。。竟然已经自杀,离开了人世。。。招我进杂志社的Z,已经是一本杂志的主编。。。我第一次,从美国回到北京。
杂志社已经搬到四壁光滑的写字楼。吴先生,被Z称做老吴了已经。Z对我说,我去跟老吴说一下,你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紧张得不行。
吴先生的办公室,变得很大很光滑。摆着假末假式的红色家具。我和他坐那里聊天,两条腿都紧张地拧成了麻花。这不象以前的杂志社了,这太假了也。
吴先生是意气风发的。杂志越办越火,那时已经不止一本了。但是他笑笑,拿起一本四围是明黄色边框的小本杂志,说,唉,我最想和他们合作了,几个月以后就去美国和他们谈。。。。
我实在不习惯这样的紧张,这样的豪华办公室。这头望不见那头的。后来回北京,再也不去见吴。到是总和Z,还有其他的朋友一起吃饭,聊天。大家总都有点当年的亲切,谁也不会装腔做势地说话,尽管,她们穿得都越来越环佩叮当了。提的包我也都认识。
经常看到杂志的消息。纪念活动已经开到颐和园了。。。杂志已经有了多少本了。。。越来越有架式。
忽然,2008年,朋友打电话给我。
吴先生去世了。
胰腺癌,据说非常疼。他早知道结果,去世时,和太太的小孩刚两岁。此前忙事业,没有时间要小孩。
那时他才四十多岁?!
我一直,一直想要写下这些零碎的回忆,谁会知道时尚的事业也是这样,会夺走一个一个故人的生命的。
也留了当年写的文章,会想起找赞助,找模特拍大片的情形。好象是另一个人生的事了?因为,我的女上司还有吴先生,都去了。
没有哭过,毕竟离开了很久了。往事象隔着雾,清晰又模糊。和北京,那座光亮着又脏乱着的城市一样,早已变成了我心的一部分 . 永远不会离开我最深切的回忆。
吴先生,谢谢。
(看了两眼"时尚女编辑",百感交集。很多细节好象当年的经历,连那个最会写贫嘴对话的编剧,都曾经有一面之缘。几年前,吴先生去世的时候,就非常唏嘘,却从没写下来过这些总在脑子里浮现的回忆,今天有空,就写写吧。。。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