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1
初春,我出差回来刚抵编辑部,接到女监狱那边小严打来的电话。
“小肖吗?好久没过来了….. 还记得414吗?她年前释放了….. ”
听到这个消息,我微微有些激动。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后,我的关注就没有离开过。
那时,我在写报告文学 [提篮桥的女管教],每天去提篮桥女监和女管教们一起上岗。
记得那是冬日,414 坐在小严和我对面,穿着鼓鼓的黑色棉囚衣,一条银灰色的羊毛围巾裹在脖颈上,“童花式”的黑发盖住了额头,看上去像个大孩子。
谈话开始时, 小严问,她低头答,自报案由决不比判决书多几字,明显流露着戒备,谈话的气氛与冬日成正比。
我挺佩服小严,她几个转弯抹角的提问就让414解除了紧张。
414抬起了头,一张清秀苍白的脸,眼神很单纯,里面有一种落水人求救的渴望。我很难相信面前是一个罪犯,那种书卷气,分明像一个不谙世故的大学生,在众多狡猾刁钻的女犯中,她是一个特例。
也许是我没穿警服,眼神里又流露了我的关注,也许是孤独所致,当问起她的未婚夫时,她哭了,然后是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把案情和爱情诉说了一个多小时。
我感觉到了小严的眼神在变,能让这位女犯们敬畏的管教动容也是特例。
那以后, 414总是闯入我的眼帘。我目睹了她与未婚夫的怄气,耳闻了她立功的讯息,小严选她去教员组也有我的怂恿……
我在电话里对小严说,想跟踪采访414,写她的故事。已是中队长的小严即刻给我一大堆支持鼓励:
“要写,这不仅是一个案例,不仅是一个人的坎坷…..” 毕业于政法学院的小严,是一个很特别的管教。
在414的家里,我第一次见到了不穿囚服的她,以前我总觉得她像一个人,突然间我想起来了,她像日本女演员山口百惠。她的气色仍然苍白,但多了几分安宁。道明来意,她郁郁地一笑,笑得无精打采,笑得让人心痛。
“多谢肖记者关心,这简直是一场马拉松官司,我的案件像足球被检察院、法院、区教育局踢来踢去…… ”
“是在走程序吧,会解决的。希望我的报导能对你有些帮助。”我说
“希望吧…..”她又是郁郁地一笑。
从正午一直淡到夕阳落山。
告别时,我忍不住问了一句:“李明浩来找过你吗?”
她低下了头,沉默半晌,喃喃轻语:“没有,他出国了。这已是过去式。”
我握住她的手,冰凉的,凉得有点透心,一股淡淡的悲哀、一种无可奈何的疲惫罩着她,也传染给了我。
……..
我一遍遍地听录音,一遍遍地思考回嚼 …..写完最后一节,我感到意犹未尽。
我想,我还会去拜访414,继续写她的“马拉松”,写她的命运。因为正如小严所言:这不仅仅是一个案例,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坎坷!
1988年5 月。
后记 2
1988年秋,有关414冯娟的中篇纪实文学首发于上海解放日报副刊杂志 [海派文学] ,而后收进了我的纪实文学集 。
一天,我接到414 的电话,她告诉我案子几个月前已了结,有关善后政策还末完全落实,她不等了,一星期后就要飞日本去留学。
“去日本?”我有点意外,转而又理解了,她要给一段悲哀的人生划个句号。
我为她庆幸,即刻送上了真诚的祝福。
不久,我也出国了。
1997 年我回国探亲,在与旧日哥们姐们觥筹交错中,知悉414已在日本定居、结婚、当了三个孩子的母亲。至于李明浩,据说公派出国镀金归来,走上了仕途;有关他的太太是否仍是刘兰,则无人知晓,自然,李明浩的东方[忏悔录]也从未问世。
答应过朋友们贴些以前写的文字,这一阵在翻看自己出国以前的一些铅字。其中的这篇纪实文学,现在看来文笔稚嫩,且局限于时空和身份的视角,不够贴地心。
在一边打字一边修改上帖时,为力图表达自然些,删掉了一些夸张词汇,也删掉了一些多余的丑陋情节的描写,但整个文笔总调调的嫩稚和小资气息就很难手术。
写作为生是需要天赋和激情的。
我很庆幸后来改行设计首饰,如今可以常常挂戴自珍的鄙作,站成个喜气洋洋的“圣诞树”,不然, S 要臭美又思想浅薄的俺,得整天蓬头垢面地努力撑“深沉”,太辛苦了!一定会老成骨灰级的灭绝师太了哈。
谢谢各位的阅读和指导!
2013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