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起两人心里都存了戒心。陆帆主动把平时做饭的责任承担起一半。他试图使自己专心备战GRE,为了避免老李找他聊天,改躲到图书馆三楼的一个僻静处学习。然而时常没由来的看着看着书就出了神。方佳对他的责备他没放在心里,因为他清楚自己的确用心不够,她责备得有道理。然而那番打人的对话却象搬不去的巨石沉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陆帆自认为方佳放弃了国内快乐的生活,他爱她甚至可以为了她去死。他敢肯定自己无论如何都绝对不可能动手伤害方佳,她为什么要提出一次动手便不可饶恕的警告?只能说明在她眼里他成了凶恶暴力之人,这深深地刺伤了他骨子里骄傲的自尊。陆帆相信方佳也不会动手打自己,但方佳即便一时生气打了他十次甚至一百次他也可以原谅她,绝不会因此而提出离婚。然而方佳竟然不会因为一次动手原谅他,这巨大的反差同时让他极度沮丧。她不再是过去的方佳了,过去他考得更差,甚至撒了谎方佳也没生这么大的气。美国让人变得现实而感情淡薄。陆帆以前几乎每一两天都要黏着方佳亲热,即便方佳疲劳或没心情,他兴头上依然会恬着脸要求,让方佳嫌太过频繁。那天以后,他骤然变了个人,突然对性丧失了兴趣。
方佳察觉到陆帆的变化。她原以为他只是一时钻牛角尖,过几天就会淡忘,谁知一周过去陆帆依旧如故。她向陆帆解释了几次她并不是真的觉得陆帆会动手打人,同时理性地分析只要动了一次手,就绝对会有第二第三次,她预警的本意不过是为了避免发生那样的事。陆帆只是听着,没什么表示。方佳甚至床上采取了主动,陆帆表现得兴趣缺缺,匆匆敷衍了事,过程中毫无由衷的兴奋和情感交流。方佳倦了,感觉陆帆根本没有诚意敞开心扉,而她自己开始跟导师做研究,越来越忙,繁忙中心情不免烦躁,愈发觉得陆帆不体谅她。不努力学习也就罢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一个孩子似的赌气不懂事。她也赌气懒得跟陆帆交流。一天到晚除了回去吃饭睡觉,家也不想回了。陆帆开始由着性子难受赌气,等到看到方佳真正烦恼之后又想起方佳过去的好来,怀疑甚至自责自己反应过度。他真心希望方佳快乐,几次想对她说好了,让我们忘记这件事吧,然而方佳板着的面孔让他的话憋在嗓子眼,始终说不出口,而心情一天坏过一天。冷战时间一长,两人都麻木了。
GRE的成绩出来,陆帆考了一千八百多。秋季的入学申请已经错过,只能申请春季。春季入学一般不提供奖学金,即便提供,陆帆估摸凭自己的本科和TOFEL、GRE成绩,能录取已是侥幸,拿奖学金根本无望,要上学首先要操心的是学费。
陆帆在图书馆找到老李探询有什么门路可以打工挣钱。老李和pizza店老板最近不对路,又和老婆因钱的事吵了架,烦躁得想走得远远的,便说他有一个朋友在Boston,问陆帆愿不愿意一起去Boston找中餐馆打工。陆帆想想离春季开学还有几乎半年,可挣不少钱,立即答应了。
晚饭时他很随意似地跟方佳提起打算去Boston打工。方佳有些错愕,半天没有说话。她不反对陆帆打工,有点事做总比一天到晚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要好,何况还能挣点学费。但Boston离这相距四五个小时车程,两人没有车也不会开。在一起已经缺乏交流,分开两地岂不更加生分?
方佳迟疑了半响说:“在家也可以好好练习一下英语。重考一遍TOFEL、GRE,看能不能下次考高一些好争取到奖学金。要不再把以前学过的捡一捡,免得一上学手忙脚乱。”
陆帆道:“我不想再考了。我第一学期可以少选几门课。反正多了我也应付不过来。”
方佳看他似乎心意已定,沉默半响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陆帆道:“老李说越快越好,趁有些学校还没放暑假,学生没去打工,机会多一些。后天就走。”
方佳想不到陆帆说走就走,事先完全没一点没露口风。既然他存心不跟自己商量就和老李说定,事到如今再说什么又有何用?
第二天晚上方佳从实验室回来,见桌边放着鼓鼓的行李包。方佳道:“你和老李说好时间了?”
陆帆道:“明天早上七点半他来接我。”
方佳道:“你身上带了多少钱?”
陆帆道:“一百。”
方佳从身上拿出一叠二十元的美钞说:“这么点钱一开始怎么够用?我今天到银行取了点钱。你多带一点,拿三百吧。开那么远的车,老李开车,油钱总得你出。”
陆帆想了想接过钱数了五张,把剩余的还给她说:“我就拿一百。我是去挣钱,不是去花钱。”方佳默默地在床边坐下,随手把剩下的钱塞在枕头下面。
陆帆先去洗了澡。方佳洗了出来他已经睡了。方佳却无法入睡。她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窗外,月光透过枝叶在窗帘上留下斑驳的影子。方佳只觉伤痛如同这黑暗充满了每一个角落般充满了她整个肺腑,泪水悄然地从她眼角一串串地流出。这段时间的冷战让她以为她的心已冷了,她今天已经做好陆帆走的心理准备,这时却突然止不住的伤悲。她曾经全心全意地爱着躺在她身后背朝着她的这个人,但这人却变得越来越陌生和冷漠。当年那个散漫却充满阳光,在长江边上大喊方佳我爱你一生一世,抱着她快乐地飞旋的大男孩难道就永远只能在记忆里出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