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去海边,夏日里最好睡觉、喝茶。把窗帘放下,书房里只听得荷花缸上汩汩的流水,不开冷气,也足够阴凉,就在沙发上小憩,蛮暇意了。
沏了茶,凉了一大壶,就用禄笛做的茶壶,倒出来就过滤掉了叶子,睡觉醒来喝一杯。哪怕还没有喝,刚才也一直闻着一点茶香,绝对不是乌龙茶的浓郁香甜,而是一种清气,在水气里浸润着。
还有一点宿墨的味道,从桌上墨盒里出来,这味道大概只有我熟悉和喜欢,闭着眼睛,它能让我品味到很多东西,也回忆起很多东西。
孩提时代的杭州好像可能并不曾热到现在所说的程度,那时候的家,也就是一间一楼的老洋房,窗户都是直立长条的式样,左右两扇合并起来,插了销,里面光线就柔和了,因为玻璃都是有浮花的,不能看过,也阻隔了些热量。外面檐下的走廊石板,被浇了井水,算是那时候的空调了,躲在房间里写字、画画,就自成一体。
其实儿时的天不见得真的不热,那时候的生活也不见得有什么舒适,但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从享受全空调的都市生活回归到纯粹自然的生活,即便解衣盘礴,也很难让现代人得着生理上的满足,仿佛都怪社会和气候的大势难以折返。
想那时候家里最早的电扇,是校办工厂制造的,没有牌子,模具里翻出来的机壳很厚重,零件要自己组合起来,每年入秋了还要拆开网罩擦拭风叶,当时算一件重要的家什了,这种最老的电扇,还会转头,送来的风一波波的,带着一点网罩金属颤动的声音。
父亲在这样的微风里写字,每次风扇转到他那里,纸的一角就掀起来,尽管充作镇纸的小铁块压着,轻薄的宣纸还是会在风里抖动,发出娑娑的声响,我觉得这就是一种清凉和满足。
我不是书家,却一直喜好滋养在如此的气氛里,现在体会羲之笔法的折转和飘逸,理解那些灵感或许只是一丝丝酷热天候里的微风所带动,畅达、风流,得意的不是豪强之特权,而是学问之生动、态度之豁达、心意之恬淡......一杯茶、一叠墨、一本帖,过了我的下午时光。
映在窗帘上的竹影摇曳的时候,外面已经清凉,收帘开窗,夕阳里波光点点,空气通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