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小猫的中文（二十五）

有一天我问了托小猫一个严肃的问题：“如果我们没有钱了，那怎么办？”
托小猫思考片刻，说：“我们可以去卖钱的商店里买嘛。”
我说：“那我们用什么去买钱呢？”
她：“用钱嘛。”
我：“我们如果还有钱，何必去买钱呢？如果没有钱了，又用什么去买呢？”
她：“……我们可以给他们一点点钱，然后买很多钱回来。反正他们是钱商店嘛，我们不用给他们很多钱。”
多么美好的理想啊。

还是钱的问题。我问：“你知道我们的钱是哪儿来的吗？”
她摇摇头。
我：“爸爸和妈妈去工作，然后工作的地方就给我们钱。”
她思考片刻，说：“为什么我去上学，学校不给我钱呢？”

带托小猫去游泳，第一次给她双臂戴上增强浮力的小游泳圈，效果非常明显，她虽然不能往前，但可以在原地浮起来了。
于是她信心大增，沾沾自喜地说：“我会游泳了！”
我冷酷地说：“不，你不会游泳。你能浮起来，是因为这两个游泳圈帮你。”
她不信，说：“我要把它们拿走。”
于是执意要拿走。我只好从她手臂上脱下来。
她双臂向前，往水面一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通一下沉到了水底。
幸好我眼疾手快，把她从池底捞了上来。
我笑坏了，说：“看到了没有？没有那两个东西的帮助，你就沉下去了。”
她一边咳嗽着吐水，一边也笑得花枝乱颤。

托小猫抱着她的布娃娃，说：“我想给我的宝宝起个名字……以后如果我有一个真的宝宝，我也叫她这个名字。”
我：“你要叫她什么？”
她：“Anne怎么样？”
我：“可以啊。”
她：“Anne的中文是什么呢？”
我：“安娜，或者安妮。”
她：“中文名字应该是‘驴’吧？”
哈哈，驴是âne，发音确实很像。

给托小猫煮小孩子吃的意大利面，面条的形状是星星和月亮。
吃着吃着她突然自言自语：“奇怪，为什么有星星和月亮，可是没有太阳呢？”
然后她立刻自己回答：“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这些面条是晚上做的，所以只有晚上的东西，没有白天的东西。”

有一天晚上哄她睡觉，她睁着眼睛若有所思。
我问：“你在想什么？”
她：“我在想一个我不知道的东西。”
我：“什么？”
她：“飞机为什么会飞起来呢？”
我：“……”
尼玛劳资居然无法回答。
后来跟老鼐一说，他笑惨了，说你个科学盲，你女儿四岁时的问题你就答不出来，以后怎么办。

她最近很爱上纲上线。一点点小事就说出一番耸人听闻的大话来。
比如我们小小忤逆她，催她刷牙、让她收拾玩具之类的，她就悲怆地说：“你们想让我不幸福！”
现在这句话已经变成名言了。只要看到她小嘴一扁，眉头一皱，我们就问：“我们想让你不幸福，对吧？”

举家回国。在广州机场等候转机，有个女人看托小猫可爱，从袋里拿出些新鲜桂圆给她吃。法国土包子托小猫一吃之下惊为天人，偷偷跑到我身边说：“妈妈，这个东西太好吃了。”
我说：“在昆明你早就吃过的，忘了吗？”
她完全不记得了。
回到昆明，又吃桂圆。家人一向划分不严格，常口误叫它作“荔枝”。托小猫拿几个给我，让我给她剥“荔枝”。
我立刻纠正，说：“这不是荔枝，这是桂圆，也可以叫龙眼。它有两个名字，你想叫它什么都可以。但不是荔枝。”
她想了想，说：“我叫它龙眼吧。因为你属龙，我喜欢叫它龙眼。”

回到家乡，接连几天下雨。托小猫站在屋檐下，忧愁地说：“为什么一直下雨啊？”
我说：“现在是下雨的季节。昆明也下雨呀，只不过昆明没有院子，你看不到而已。”
她：“可是我们上次回来的时候一点都没有下雨呀。”
我：“上次是冬天嘛，很干燥。你记不记得我还要给你涂润唇膏？”
她思索了片刻，说：“这次下这么多雨，是不是因为我们三个人一起回来呀？”
我愕然，努力找寻这里面的逻辑关系。
她接着说：“上次只是我和你，所以不下雨；这次有爸爸，所以就下雨了。”
我问：“为什么有爸爸，就会下雨呢？”
她：“因为天看见有一个法国人，它就不高兴，就一直下雨。”
我笑得要死，说：“你不也是法国人吗？为什么天看见你这个法国人，就没有不高兴呢？”
她庄肃地说：“我也是中国人嘛，而且我还会说……族话。所以这里的天看到我，就很高兴。”
最后她总结发言：“只要爸爸也会说……族话，天就会高兴，就不会下雨了。”

她某天做错了某件事，先发制人，立刻装出受害者的模样，大哭。
等稍微平息了，我说：“你刚才那叫鳄鱼的眼泪。”
她又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抽抽嗒嗒地说：“我不是鳄鱼的眼泪……我是小老鼠的眼泪，好吗，妈妈？”

有一天，临睡前她又找麻烦，于是我赌气不理她。
她在黑暗中伸手来摸我的脸，然后说：“你怎么不笑？你不笑就是不爱我。”
于是我哈哈笑了两声。
她立刻扬声叫道：“爸爸，妈妈嘲笑我。”
我说：“你太难伺候了。我不笑，你说我不爱你；我笑，你又说我嘲笑你。”
她振振有词：“如果你‘咿咿’笑一点点，就是你爱我；如果你‘哈哈哈’，就是嘲笑我。”
从此又多了一句名言。大家都动辄就说：“托小猫，你为什么嘲笑我？你想让我不幸福吗？”

早上醒来，她爬到大床上，强行躺在爸爸妈妈中间。
我摸她身体的各个部分，要求她用中文说出来。
摸到胸，她说：“奶。”
我说：“不仅仅是奶，还有旁边的这一大块，男孩子女孩子都一样的，叫‘胸脯’。”
她立刻说：“我知道了。我们吃鸡的时候，我吃鸡腿，你吃鸡翅膀，爸爸吃鸡胸脯，对不对？”
我大笑，说：“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