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和尚周作人》里面,有张中行先生两篇讲“苦雨斋”的,文中都有“谈人不易”的感慨。张先生说谈人最难在评价,“评价要有标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同的人可以有不同的标准……标准定不下来,评价就悬空了。”可见,盖棺论定,也是就某个确定的前提和范围而言的。
规定了前提、范围,我们就比较容易谈论和评价一个人了。因为人都是立体的、多面的,可以选择他的一个、或几个侧面来发议论。像周作人这样的人,曾经是青年导师,一生写了那么多文章,他的风格和见识,熏陶、影响了几代人。我想,对于今天的人来说, 周之作家、学者的侧面,还是应当给予好评的。类似的人还有,例如胡兰成,其学问、品味也不能等亲视之。他们之为人颇不单纯: 一方面继承了中国文化中的一些精华,同时又一反“做人须谨慎,为文可放荡”的古训,是“文人无行”的代表--抗战期间,这样“可以抬出来让国内外看看的人物竟然倒了”。
一个公众人物可以是千面人,每个侧面背后必然会有联系。其内外的关联,却不像中医用五行、五色、五味,来推演脏腑、五官、体表的关系那样明确和必然。因为人的思想远比物质结构玄妙。知人论事的理论虽多,却因各有立场,便不免牵强附会、挂一漏万。
在更好的办法发明之前,还是借助常识吧。西谚有云:没有一个罪犯的身上,不具有闪光的东西。如果这个罪犯本来是位学者、作家,因人废言就是后人的损失了。比如赵子昂,他的书法圆润遒劲,自成一家,可以师视之。故历代与颜、柳、欧并列四大书家。至于他由宋入元的悖祖行径,早就只对历史学家才有意义了。所以,在臧否人物的时候,我们不必在全盘接受和彻底扬弃之间走极端,选择有用的部分取之可矣。就像一株野玫瑰,天之精、地之露既给它美丽的花朵,又让它有毒带刺,谁人不知避开毒刺,只撷其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