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辰出了宫门,久候的几名亲卫围了上來。
“都督,那皇宫内怎生模样?是不是地面都是金子铺就?”
李辰撇了撇嘴,“我说刘大郎,你现在好歹也是我的亲卫头目,七品官身 ,能有点出息不?还把金子铺在地上?你当天子是土豪啊!”
刘大郎摸着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刘大郎还是从桃花坞就一直跟着李辰的老人。已经熟得不能再熟,平日里也是笑闹惯了,所以被李辰调侃,他也不恼。
又有一个亲卫问道,“都督,瞧见宫女嫔妃了么?长得好看不?”
李辰瞪了他一眼,“你当这是咱们庄户人家的婆娘,可以随便瞧?你这叫‘窥探宫闱’,是要杀头的知道不?”
那人吓得一缩脖子,“嘿嘿,说笑,说笑罢了。”
“都督,天子的飨宴如何?”又有人问道。
李辰摇了摇头,“只一碗羊羹,一碗饭而已。可怜我站了一天,只得半饱。”李辰又问,“我在里面一整天,你们进食了吗?”
刘大郎道,“禀都督,我们买了些饼子馍馍,袋里还有肉干,弟兄们都吃得饱了。只是这京城里的物事忒贵了,一个饼子竟要二十五钱!”
李辰点点头,“这可是京城啊,怎可与金城那边陲之地相提并论?”
刘大郎问道,“都督,要不要也去给你买两个馍馍填饥?”
李辰摇头道,“不必 了,蔡佑将军邀我今日出去饮酒,我们先回馆驿。”
华部军大都在城外扎营,李辰只带了二十几个亲卫住在城内的馆驿中。李辰回到馆驿,换了一身便装,然后打水洗了把脸。方才收拾停当,蔡佑已经登门了。两人见过了礼,略略寒暄几句,便各自带了四名随从,出了馆驿一路往西市去了。
李辰第一次来长安,坐在马上留意观察着这千年之前的帝国之都。虽然西魏在三国中实力最为弱小,但作为国都,长安还是比金城大了不知几许。宽阔的大街上人流如织,一点也不象是大灾之后的景象。不时还有达官贵妇的车马经过,引得行人避让不迭。细观长安的百姓,似乎与他处的百姓气质迥异,人人面上好像都有一种身为都城人的自傲的神色。甚至即使是贩夫走卒,那范儿竟是比边地的县令还有派头,这情景竟与后世无二。
一路上,蔡佑与李辰并辔而行,不时地向他介绍京城的风物。蔡佑告诉李辰,要知道大宅门里住的是谁,看门前的陈设就知道了。你看街对面那家大宅前竖着十六杆门戟,这一定是个一品大员的府邸,那面那个门前有十四杆门戟,说明主人是个二品官。李辰点头称谢,心里想,这里头门道还挺多哈。
进了西市,人流更是拥挤,就见街道两边数部不尽的摊贩店铺,所贩货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还不时见到相貌衣着迥异的胡商,牵了骆驼经过。随李辰来的亲卫从见过如此繁华的景象,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只有李辰神色如常。
转过繁华的大街,蔡佑领着李辰拐进一条小巷。小巷漆黑幽深,李辰心中疑惑,“什么酒肆竟然藏在这么深的巷子里。”走了一会儿,直觉得面前豁然开朗,小巷的尽头,出现了一大片房舍,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
“就是此处。”蔡佑停在一处大门前,翻身下马。李辰也下了马,却见那大门甚是寻常,门上悬了两盏灯笼,将门前照得透亮,灯笼上各有两个篆字“秦风”。这时,只见两个苍头伙计飞奔而出,行个大礼,然后殷勤地替他们牵马。蔡佑显然已经是熟客了,从马上的褡裢里抓了一把钱赏了两人,那两人立时态度更加地恭敬殷勤。蔡佑问道,
“芸娘子何在?”
一名伙计躬身答到,“回禀将军,芸娘子在后厢,得知将军莅临,已经赶了过来。”
蔡佑点点头,对李辰道,“这里酒水上佳,更难得的是地方清净。今日定要与李将军畅饮一番!”
李辰笑道,“敢不从命?”
正在这时,却听见一阵女人的笑声从门内传来,那声音听上去格外妩媚。
“我昨日才在佛前烧香,今天贵客就上门了!”接着一袭红衣在门内一闪,一名绝色女子走了出来,李辰等人顿觉眼前一亮,见她肤若凝脂,眉目含情,看不出几许年纪,只觉的艳光四射,竟将灯光也映衬地暗淡了下去。
那女子对蔡佑敛衽而礼,“不知蔡将军大驾光临,奴家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蔡佑笑道,“不必那些客套,今日多上些好酒足矣。”
那女子道,“保管让蔡将军尽兴就是。”
蔡佑一指李辰,“这位是新晋金城伯、平西将军,兰州刺史李大将军。今天尽不尽兴要他说了算。”
那女子忙再对李辰也是敛衽一礼,“奴家芸娘,见过李大将军。”
李辰虚扶一把,“不必多礼,我们只是来喝酒的。”
芸娘子上前很自然地扶住了李辰的胳膊,“如果说喝酒,那李大将军可算来对地方了。小店的酒水可是闻名长安的哟。快请贵客们进来吧”
芸娘子搀着李辰进了门,迈过门槛的时候,丰满的双峰有意无意地贴在了李辰的手臂上,引得李辰心跳陡然加速。
绕过照壁,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这是一个极大的院子,两边的厢房内丝竹悠扬,不时有送菜的婢女进出,开门的瞬间,会听到里面客人的谈笑声。在屋檐上,齐齐地挂着两排灯笼,将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穿过这个大院子,里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个院子不大,却是小桥流水、花木扶苏,格外雅致。
芸娘子引着二人进了一间雅室,轻轻拉起幔帐,只见屋内陈设甚为简洁,但屋内四角的四只青铜灯台古意盎然,造型奇特,绝非凡品。
蔡佑、李辰谦让一番,不分宾主落座。芸娘子安排好菜品,又陪两人着说了些闲话,方才陪罪告退了。不多时,几个婢女提了食盒进来,全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容貌不俗。婢女打开描金彩绘的漆盒,拿出几种小菜摆在两人面前的几案上。菜式不多,只有六、七种,用外朱内墨描金的小漆碟装了,摆成一朵花的造型。每碟中的食物不多,但全都精工细制,不仅造型优美,而且色彩搭配的非常漂亮,让人不忍下箸。李辰心中暗暗点头,前菜都已经精美如斯,不知主菜又会如何。
这时,一个厨子拎了一只大木桶进来,他先向高坐的李、蔡二人行了礼。然后在地上支起一张小几,另一手从桶里捉出一条大鲤鱼来,那鲤鱼离了水,还在拼命挣扎。只见那厨子一手按住鲤鱼,一手握一把尺许长的短匕,运刀如飞,转瞬间就已经将鱼斩杀去鳞,然后将鱼肉片成薄片,象一朵花一样整齐地排列在一个黑漆大盘上,将之进奉到二人案上。李辰前世吃过日式鱼生,但从没有吃过鲤鱼做的鱼生。就见那鱼肉被片得极薄,就像一张纸一样,甚至透过鱼肉还能看得到盘中的花纹。李辰夹了一片鱼肉和着姜丝放进嘴里,一种无法形容的鲜美占据了他整个的味觉,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种食材能提供如此鲜美的味道。这道菜未经烹调,完全靠鱼肉本身的鲜味取胜。李辰不禁食指大动,他很快就将面前的鱼肉一扫而空。
就在李辰还在回味鱼肉的美味的时候,又有一个厨子进来,支起火盆开始炙鹿脯,这种烹调的方法很象后世的铁板烧。其实鹿肉脂肪较少,很容易就会烤老了。但是这个厨子烤的鹿脯非常鲜嫩,简直入口即化,也是美味无比,口齿留香。
当第三道羹上来时,李辰一开始竟没有吃出是什么肉,只觉得鲜嫩异常。一问之下,才知是未断奶的小羊羔肉,李辰不禁感慨万分。
这无疑是李辰穿越以后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了。但也让他感到非常不安,首先在他的印象当中,西魏的君臣都是非常崇尚节俭的,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在长安居然有这样奢华的食府。另外,整个国家还在大灾当中,这些食材准备出来一定价格昂贵得惊人,蔡佑请他来吃这样一顿饭,只怕目的没有这么单纯。
果然,酒过三巡,蔡佑令婢女、下人全都退下,他端着酒杯对李辰道,“李将军对这里的酒菜还否满意。”
李辰忙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此地之食,可谓穷矣。不过你还称我李将军就太见外了,还请叫我的字天行吧。”
蔡佑道,“好好,也请唤我的字承先。”
两人又喝了几杯酒,蔡佑盯着李辰道,
“不知天行如何看安定郡公(宇文泰)?”
李辰心里一激凛,果然来了。
李辰沉吟片刻,道,
“丞相知人善任使,从谏如流,明达政事,恩信被物,能驾驭英豪,一见之者,咸思用命。灭侯莫陈悦于前,匡扶帝室于后。高虏举国而来,我军什一而已,然奇谋败之。可谓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危厄。来非夫雄略冠时,英姿不世,天与神授,纬武经文者,孰能与於此乎?”
蔡佑今日邀李辰前来,就是想试探李辰的态度。如今听见李辰对宇文泰不吝溢美之词,心中大喜,忙道,“天行明洞世事,诚非常人也。以天行之见,天命可期乎?”这是要李辰表态了。
李辰沉默了片刻道,“天道有常,不以尧存,不以桀亡。若天命有终时,当以有德者居之。”
蔡佑大喜过望,对李辰举杯道,“好好好,天行之言,吾必直禀丞相,从今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
李辰乘机请求蔡佑转告宇文泰,拨粮草给金城,蔡佑满口答应。
两人又饮一会儿,方尽兴而散。
李辰对投靠宇文泰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因为终宇文泰一生,始终牢牢掌握着西魏大权,他虽然自己没有篡位,但是他死后不久,他的儿子就建立了北周政权。这就是历史,李辰还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现在有能力改变历史的地步。所以对宇文泰伸来的橄榄枝,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唯一感觉不太好的就是,他其实很想交蔡佑这个朋友,可惜,人家接近他还是有目的的。想到这里,李辰不禁叹了口气,希望尽快能从宇文泰那里要到粮食吧,然后就回金城去。李辰突然开始想念金城了,裴萱、花贵、妞妞、贺兰仁、蒋宏,还有那么多牵挂自己的人,那里才是自己的家。长安虽好,非久居之地啊。
李辰对投靠宇文泰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因为终宇文泰一生,始终牢牢掌握着西魏大权,他虽然自己没有篡位,但是他死后不久,他的儿子就建立了北周政权。这就是历史,李辰还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现在有能力改变历史的地步。所以对宇文泰伸来的橄榄枝,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唯一感觉不太好的就是,他其实很想交蔡佑这个朋友,可惜,人家接近他还是有目的的。想到这里,李辰不禁叹了口气,希望尽快能从宇文泰那里要到粮食吧,然后就回金城去。李辰突然开始想念金城了,裴萱、花贵、妞妞、贺兰仁、蒋宏,还有那么多牵挂自己的人,那里才是自己的家。长安虽好,非久居之地啊。
李辰在马上抬头看了看,已经快要回到馆驿了。他的四名亲卫见他喝完酒兴致不高,骑了马一言不发只是低头沉思,谁都不敢说话,只是默默护卫着他。李辰问道,
“你们今天吃饱了没有?”
刘大郎道,“都督放心,我们都吃饱了。那管事娘子是个伶俐人,给我们安排在外边厢房,吃得好,喝得好。”他顿了顿又接着说
“他们这里的饭食好看是好看,可是都只有那么一小口,没有咱们大块饼子大块肉吃着爽快。我们每个人都吃了十五、六盘才饱。”
李辰道,“你可知这这一顿吃下来,所费怕是要十几户庄户人家一年的所需!”
刘大郎咋舌道,“皇天菩萨!这么贵!”
另一个亲卫突然道,“娘也,我活不成了!”
大家忙问其故,他艾艾期期地道,“他们这里的筷子太滑溜了,刚才我一不留神把一个肉元子滚到了地上。”
李辰道,“你捡起来不就完了?”
那亲卫哭丧着脸道,“他们这的小厮太勤快了,还没等我去捡,他就用笤帚扫了去。现在听都督说这饭菜这么贵,我简直心疼死了!”
大家顿时全都笑得在马上直不起腰来。
也第二天早上起来,李辰洗漱已毕,正准备去见宇文泰,却见一名亲卫匆匆进来禀报,
也第二天早上起来,李辰洗漱已毕,正准备去见宇文泰,却见一名亲卫匆匆进来禀报,
“都督,李由李主事找上门来了!”
“李由?”自从李辰派李由去南方买粮,一直杳无音信。今天突然听说李由找上门来,李辰不禁又惊又喜。“他人在哪里?”
禀报的亲卫道,“他人就在外面,不过情况看上去不太好,好像受了伤。”
李辰心里一沉,忙道,“快让他进来。”
不多时,李由被人搀了进来,多时不见,这个原本白皙富态的汉子形容枯槁,头上还缠着布条,不断有血水从伤口渗出来。
李由一见到李辰就扑倒在地,大哭道,
“使君!由罪该万死,我们的粮食被人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