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坚心更守,多少闲磨难 (1)
刘怀安做回了老本行,在镇上开了间裁缝店,其实也就是一个门面大小。一般的制衣店只会给人做旗袍,可刘怀安是从四川的省城来的,曾经念过几年书,又是见过世面的,还会给人缝制新款的摩登装,一针一线,密密匝匝,手艺相当不错。话传开了,镇上找他做衣服的太太小姐也多了起来,都觉得穿上摩登装才是最时尚最有面子的事。
晓梅觉得既然刘怀安是从四川来的,那么他就是找到自成的唯一线索。几次去他那间裁缝店想要再问问情况,怀安却像没见到晓梅一样,一句也不搭理,被冷落的晓梅十分尴尬。一次,晓梅索性一大早就坐在那裁缝店里,也不主动说话,连午饭也没吃,一直待到天色渐晚,店里已没了顾客快要打烊了,她自己也饿得两眼发黑。
这下,轮到刘怀安不安了,他只好主动对晓梅说:“你还是回去吧,不是我不想帮你找到你哥,实在是无能为力。我只是来这个小镇上避难的,想过上几天安稳日子,不用整天提心掉胆的。再说了,整个四川这么大,要我去哪里帮你找人呢?”
晓梅喘了口气,郑重地说: “我这次来可不是为了我哥的事,我要拜你为师,向你学艺。”
“笑话,你要拜师也得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您还是对我有成见吧,我来这里帮忙,也就是让您看看,我张晓梅不会让您失望的。”晓梅心里想得是,一旦刘怀安改变对自己的看法,愿意主动帮忙,寻找她哥的事还是有希望的。
“你能做到每日端茶送水,绝对服从我这个师傅吗?你能接受只干活而没有分文工钱吗? 要是犯了什么错,马上叫你走人。”
刘怀安想吓走她,说得有些凶巴巴的。谁知晓梅倔脾气一上来就回不了头: “放心,我说到做到。”
“这个,这个,可是,我还是不能留你,我不需要一个徒弟,更何况是你。”怀安反悔了。
“那可不行,你既然已经开出条件,我也答应你了,这事就不能耍赖,要不然,我天天到你店里来,吵得你做不成生意。总之,我明天早上店一开门就到!”也不等刘怀安的回应,晓梅就这么跑开了。
一连好几天,晓梅早出晚归,张家发现了她的异常。逼问下,晓梅把自己到刘怀安的裁缝店里帮忙的事告诉了家里,但是没有说自己的打算,只说是这个刘家表叔的店里生意好,需要找人帮忙。张家一致不赞成。张母说这男未婚,女未嫁,你就这样跑去那里干活的,要遭人闲话。晓梅却理直气壮:开着门做生意,能有什么闲话。
蕙兰也认为这不妥,这刘家表叔好端端地要晓梅去帮忙,要是利用晓梅寻人心切,有什么图谋不轨,那就糟了。
第二天一早,蕙兰悄悄跟在晓梅后面去看个究竟,沿街找了个地方站着,恰好能看到店里的情况。奇怪的是,表叔和晓梅之间并无过多言语,晓梅在那儿一坐半天,也不说话,完全被忽略的样子。蕙兰又等了一会儿,下了决心踏进门去,拉着晓梅要走。
晓梅见蕙兰来了,有些惊讶,但摔着手不肯走,只说是自有打算。蕙兰知道晓梅是不容易被说服的,又见刘怀安不像是恶人,心里便猜出了晓梅是想再打听自成的消息,便叹了口气说: “你这是何苦呢?” 转眼直视着怀安: “我是说不动她的,但请你好好照顾我们家晓梅!”
怀安在和蕙兰双目对视的那一刹那,震惊了,呆滞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怎样来形容自己对蕙兰的感觉才是准确的,但一定带着美好和心动。她说话的语调柔软悦耳又稍稍带着些忧伤,清亮动人双眼后藏着一份摄人心魄的真诚。他无法拒绝这样温柔的女人,以致于眼光久久地停留在蕙兰的身上,直到她转身出了门,才想起来问晓梅这是什么人。
晓梅说这就是我嫂子呀,她想拉我回家,但是你放心,她做不了我的主,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我是说到做到的人。
从那一刻起,晓梅成了裁缝店里真正的一员,怀安开始认真教给她用针的速度和力度,要她苦练量、算、裁、缝等基本功。晓梅学得很努力,也很有成就感。
可是,晓梅自己也没有预料到,朝夕相处中,她对怀安的情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怀安常常会在打烊后送晓梅一直到她家,他说这是因为镇上来了些日本人,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家不安全。晓梅想我又不会去招惹那些日本人,能有什么不安全的,她认为怀安用这样拙劣的借口掩盖他对她的关心,或者爱。
怀安已经搬出了刘媒婆家独自居住,晓梅知道他是单身一人,没人照料生活起居,时常会邀请怀安去张家做客,而怀安也不拒绝。懵懵懂懂的爱情在她心里发了芽,她只觉得和怀安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刻都是甜美的。她甚至幻想着有一天,等怀安向她告白时,她就能用双臂勾住他的脖子,鼻尖贴鼻尖地好好瞧瞧他俊朗的五官,想得她心里美滋滋的。
时间一长,怀安也渐渐和张家的人熟悉起来,包括蕙兰。他似乎特别喜欢可心,还认可心做了干女儿,总是要抱在怀里摇着,哄着,宝贝着。他还答应晓梅和张家,他会托四川的朋友帮忙打听自成的消息,所以张家每个人都对他很恭敬。
怀安是有着另外一份心思的,他爱的女人不是晓梅。他不是不了解晓梅的心思,可只能是装糊涂。他的裁缝店接纳了晓梅,他应邀去晓梅家,他认了干女儿,全是为了接近一个人,蕙兰。蕙兰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吸引着他,她从不浓妆艳抹,但总会略施粉黛,恰倒好处。看上去自然优雅,走近了清香宜人。怀安很羡慕张自成,他甚至暗暗希望有一天,张家能收到自成的死讯,这样,他和蕙兰就有机会相好。片刻,他又有为自己这种恶毒的想法而不耻。他的生活中充满了矛盾,让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孤独而又痛苦。
不经意间,怀安也会当着晓梅的面抱怨,说是这么长时间了都没自成的消息,很是担心他的处境。晓梅听了,总难免失望,想着幼时哥哥对自己种种的照顾,自责不已,情绪崩溃的时候就去蕙兰那里大哭一场。倒是蕙兰反过来安慰晓梅。她说,她相信,自成会回来的,一定会的。其实蕙兰也找不出理由来解释自己的这种信念,但她不允许自己脆弱。她的心是坚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