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留兰斯维尔
木愉
路过田纳西的兰斯维尔好几次了,有一次还在那里度过了一个晚上和半个白天,在城里的主干道上开车走了好长一段。那一段路让我对兰斯维尔倍有好感,路面宽广,堂皇的建筑鳞次栉比,贯穿好几英里,美观整齐而有气派,富有活力且据大气。我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了这个城市,还找到州政府官邸,认真登记了,企图找一份工作,在那里生息下去。
兰斯维尔离我们住的地方并不远,也就五小时车程而已。在美国,这点车程真算不了什么大距离,可是我们从来没有为它专程而来。这次,得在这里住两天。
兰斯维尔的魅力当然不在于那条大街,让它声名远播的是它的乡村音乐。上世纪七十到八十年代,是乡村音乐的鼎盛时期。兰斯维尔充当了乡村音乐的根据地,乡村音乐的歌手们在这里成长和成名。那以后,兰斯维尔成为了乡村音乐之都。
那么,这次去探访兰斯维尔,少不得要去观赏它乡村音乐的这一面。
在佛罗里达,就订好了在兰斯维尔逗留的旅馆。一路不慌不忙,抵达兰斯维尔的时候,早已万家灯火。在旅馆安顿下来,出去吃饭。不远处,就是好些餐馆,选了一个停车坪上停满车的餐馆,走进去,带位员把我们带到里面一张桌子旁坐下。热火队跟步行者队的东部决赛第五场比赛正在进行,詹姆斯刚刚投入一个球,就引来餐馆里一阵喝彩。这才意识到这里是南方,是热火队的势力范围。我安静看着,默默为印第安纳叫好。
每张桌子上都放了一小筐炒花生,地是水泥地,剥下的花生壳都胡乱丢到地下。招待还专门叮嘱我们,千万别把花生壳放桌子上,丢到地下才会幸运。点的菜端上桌来,才发现份量太大,而我们并不饥饿。一份烤鱼,装的是两条到三条。味道端的可口,无奈肚量有限,实在消受不了这顿丰实的晚餐。
到了旅馆,下到游泳池里消磨了好一会,试图把一肚子的饱分解到水里。之后,拿了好几份当地的旅游指南和广告,仔细研究筛选,订下次日计划。
先去参观乡村音乐博物馆,要了耳机,跟着人流往里走。
馆里正在搞一个Patsy Cline (潘蒂·克莱因)专题展。一间三十平方米的房间四壁贴满了她的照片和文字说明,中间台子上还有她写给婆婆的亲笔信,字迹典雅,正如照片上的她。她不称呼丈夫的母亲为妈,而是直呼其名,叫玛丽,不过前面加了一个“亲爱的”作定语。
潘蒂高中没有读完,就辍学帮助家中生计。不过,她从来没有放弃成为一个歌手的梦想。二十出头,开始跟随乡村乐队四处巡演,并在乐坛上名声鹊起。并在1957年获得通俗音乐大奖。正面墙上有个屏幕,她当年演唱的情景正在播出,穿戴自然不像后来的玛丹娜,更不像时下的Lady Gaga。那时候的穿戴是古典的,不露腿不露肚皮不彰显胸器,舞台上的穿戴比生活中的还保守和拘谨。那个时代的taste跟现在真是南辕北辙,虽然时间只相隔了一代到两代人。
乡村音乐的旋律都很舒缓,歌手们站在台上,不搔首弄姿,不像蛇一样疯狂扭动,全凭唱腔打动观众。他们吐字清晰,脸色浮出的是喜庆和满足。潘蒂唱的时候,脸上相当平静,歌声自有特出的磁力,难怪她当年会征服好多听众,推出的唱片屡屡领跑畅销榜。
那个时代,人们的消遣名堂不像现在这样多,没有不断推陈出新的各种电子产品,到外面看电影和听音乐会是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最经常的享受方式。乡村歌手们因此风雨兼程,飞来飞去,四处赶赴音乐会。越是有名,越是奔忙。三十岁的潘蒂终于在赶赴一个音乐会的途中,跟随乘坐的小飞机像风筝一样坠落,跟她一起遇难的还有两个乡村歌手。她就这样以风华绝代的形像定格在历史上。
歌手们的忙碌不仅在四处演出的舟车劳顿上,而且还体现在录音现场。后来,坐了车子,去参观当年一个著名的录音室,更为他们日夜颠倒的生活感叹不已。
导游是个三十出头的小伙子,长得壮实,带了棒球帽,穿了黄绿色的体恤,也许也是个音乐家,介绍起歌手来,如数家珍。如果他不是一个音乐家,肯定也是一个音乐家的欣赏家。他跟音乐家们交往甚密,说起跟某个音乐家的饭局,细节生动而有趣,仿佛我也在他们身边。
那个录音室里,曾经产生了好多不朽的歌曲,可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它戛然而止,飞扬的音符都沉淀到了四壁。导游一边播放一段歌曲,一边介绍演唱的歌手。从一段歌曲中择取的一段犹如唐诗宋词中的佳句,让人在美好的意境中陶醉不已。旋律和歌声轻抚人心的直接和即时,匪夷所思。
可是,当初的歌手们好辛苦。导游说,这首歌曲是凌晨四点录制的,那首歌曲录制了五遍……
不知什么时候,导游关了灯,一首缠绵悱恻的歌曲在暗处四周徐徐回荡。那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写的。她的父亲早逝,她写了这首歌,献给了她的父亲。父亲一定深爱他的女儿。女孩在写这首歌的时候,脑海里一定都是昔日父亲的慈爱和身影。歌声里满是追念,曲调缓缓的,柔柔的,凄美而悠远,让人不能不怦然心动。
离开兰斯维尔的那天,我们到著名的Gaylord Opryland Resort & Convention Center
去吃午饭。旅馆的结构很别致,房间沿着圆周展开,中间是巨大的空间,上面是玻璃穹顶,一条运河顺着圆周运行。在地理上,被水围着的陆地叫岛,这条运河绕行的岛叫德尔塔。德尔塔岛上花木葱茏,喷泉处处,小街在岛上逶迤延伸,两旁是各种各样的店铺。
空中有人声,有些高昂,似乎有什么活动在进行。走到德尔塔岛高处,才发现一个印度人的婚礼在岛上一处平地举行。来客和新郎新娘都穿着传统服饰,五颜六色,耀人眼目。我最喜欢看这种富有异国风情的热闹,拿出相机,换上长镜头,开始记录这个婚礼。我站的位置甚好,俯瞰婚礼,面对台子上的新婚夫妇。周围看稀奇的人不少,好多拿出手机拍照。
随了司仪的指令,新郎新娘完成了一项一项规定动作:把对方的赤脚往外掰并摆正;给对方戴上婚戒;拿一根棍子在面前的一个坛子里拨弄;用绳子把彼此套在一起……当新郎新娘在台子上缓缓绕行的时候,一旁的伴娘伴郎向他们撒下花瓣。
过程如此繁复琐碎和冗长,妻子和小儿子早就离开,四处去找吃的去了。而我却像是忠于职守的记者,不动窝。妻子再见到我的时候,揶揄道:“你成了人家聘请来的专职摄影师了!”我笑道:“好看啊。”她说:“那你当初怎么不办自己的婚礼?”她不明白,人类只有两种人,一种人是演员,另一种人是观众。各得其所,自得其乐。
吃饭回来,婚礼已经完毕,工作人员正在收拾桌椅。我们北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