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大海的日子
-木愉-
以前去佛罗里达州,都是到佛罗里达半岛上,穿过田纳西州后,都要通过佐治亚州。这次却是到佛罗里达州往西嵌入大陆的部分,过了田纳西州,不走佐治亚,而是从正北向正南,通过阿拉巴马,到达海岸,从那里往南面朝墨西哥湾。
一起到那里度假的有六家人,男女老少一共二十四号人, 分住在两套公寓里,大多时间聚在一起做饭,或者包饺子,或者各显身手、凑一桌菜,每顿都人声鼎沸,热闹得如公共食堂。男人在这种群体活动中,少不得要喝酒,除了喝了好几十瓶啤酒,还干了一瓶泸州老窖和一瓶二锅头。这许多酒精上了身,却也并不癫狂,只是添了许多话和兴奋。
这趟度假是纯粹的度假,主题不为人文,不为求知,跟“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境界不搭界。早上大抵睡到自然醒,中午还得小憩一会儿,更多的时间当然是在海滩上度过的。
那里的海滩一色的银白,沙子细得如同被细心地筛选过。但其实沙滩是自然天成,没有谁来打理,随着海浪冲上岸的杂质不多,就是些零星的水草和散落的珠蚌。赤脚在沙滩上走过,松软得让人踏实和享受。这跟以前在其它海滩走过的感觉不同。在其它海滩,行走的时候,带有一定的警惕,每一步都有试探的意味,不敢恣意践踏下去,不然尖利的贝壳就可能扎上脚板。
海水也很纯净,近岸一带,水略有些黄,那是因为浅,不是因为脏。再远,就是一片碧蓝了,那是深海。海水时时刻刻歌舞着,海浪一个接着一个永恒地拍打岸边,就算海鸟停止飞翔,人回到屋子里休憩,大海并不止息,波涛拍岸,日夜不息。
面对着激动的大海,人却是松弛的。心是松弛的,身体也是松弛的。借着一把遮阳伞,坐在躺椅上,面对天和海,试图思考什么,却无法进入深思的状态。海鸟缓缓飞旋着,波浪从远及近,一个一个涌过来,世界顿时变得如此简单纯粹。职场的艰辛、生活的近忧远愁都一一消逝到意识深处。更不用说人类历史上曾经的血腥和杀戮、还有现在飘荡在世界几个角落的战争风云、地球的疮痍现实和宇宙的神秘起源。面对着大海,人是一份赤子之心,轻松而快乐。
在海里游泳,感受不到自身的力量,最上乘的境界的就是随波逐流。手脚并用,抵不过一个海浪的推搡。这个时候,我想起了古希腊智者的箴言:相信命运的人,跟着命运走;不相信命运的人,被命运牵着走。在海里游泳,就只能接受波涛的摆布,愿意接受摆布,就可以随了波涛起伏;不愿意接受摆布,还是要受摆布;不听任摆布,就只有惨遭蹂躏。
五月六月相交的时候,佛罗里达这里的气温已经达到华氏九十度了。不过,风从大海深处吹过来,凉爽宜人,这个时候,往往难以体会到烈日的力量。错觉让人放松警惕,直到回到室内,烧灼感才会渐渐泛出,这个时候,伤害已经造成,就只好脱一层皮了。故而,每天早上,上沙滩前,最不能免除的一道手续就是擦一层厚厚的防晒霜。饶是如此,肌肤并不就在烈日下安然无虞。再厚的防晒霜只是一层稀薄的抵御。
在银色的沙滩上,可以遮蔽烈日的就是银色的沙滩本身。把身体隐没在沙滩上,才是最好的掩护。那就仰面朝天躺下,让小朋友们玩游戏一般,把周围的细沙一捧一捧将你掩埋了。头部当然是不能掩埋的,用一顶帽子遮住。然后就以沙滩为床,以沙为被,进入享受状态。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可以想。最好能睡过去,不然,就安静躺着。身体消融于沙滩之中,灵魂逍遥在时间之外。生命沉默于沙里,却又如此轻飏。
从佛罗里达回来,很长的日子里,我的心绪仍旧在那片海滩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