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写了个博文，被网友称为淡定妈。倒不是我心理素质有多好，只不过是看得开罢了。
我虽然不跟风爬藤，也不带着孩子东跑西颠地拜师学艺，但是并不表示我养育孩子不用心动脑。这么说吧，我认为有过人成就的，都是因为思维，而不是聪明。 所以我并不纠结孩子的考试成绩，更注重孩子的思维方式和做事态度。
这一段时间女儿学琴发生了很多故事。我就一一道来。
两周前，女儿要参加古筝表演。 演出时间是下午四时。老师要求三点半在后台集合。
因为演出所在的城市距离比较远，路上容易塞车，我一点半就出门，两点半一过就到了。 到了后台一张望，老师同学都没来。我把琴架好，女儿跪在地板上，弹奏还不够熟练的曲目片段。 三点十分，女儿叫了一声：” 老师来了。“ 我仰头看见老师从扶梯上下来。女儿一张笑脸迎上去。
老师惊喜地说了句：”你竟然比我来得都早。“
老师和主办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就帮女儿调音。 时间稍早，大多同学都没有到。老师还嘱咐女儿一些弹琴的注意事项。 看着女儿默默倾听的样子，老师握着女儿的手，惋惜地说：”要是早跟着我就好了。原先的基础打得不好，现在改好很多了。 “
三点半之后，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到了。随着逼近四点，我越发不敢看老师焦急的脸。因为有些曲目是分声部的，同学之间演奏有配合。好在最后一个同学在几乎四时的时候赶到。 我安慰那个孩子妈妈别急，她说，上午孩子学中文，午后上日文，再吃口中饭，就掐着点到了。
演出结束后在回家路上，女儿突然说：“妈妈，我知道你为什么早到了。A 的妈妈，总是迟到，这次老师就没有让A参加演出。” 我说：”你的音乐资质有限。老师用心教你，给你上台的机会，很不容易。妈妈不愿意有其他因素影响老师教你的心境。“
我想着老师握着我女儿手的神态，眼睛慢慢热了起来。
一年多以前，女儿一到温哥华，我就带着她投师。我知道这个老师，是因为偶然看到她的学生演出。她在家教琴，我们相距不远。 在电话里，她说不随便收学生，要面试。
女儿在来温哥华之前，在加州学过三年琴。老师让她试着谈了一段曲子。跟我说，孩子资质有限，而且原先老师没有要求正确的手势，现在女儿的手势不规范，改起来很难。
我知道这是委婉的拒绝了。那一刻，心里真是难过啊。我很快稳住心神，跟老师说，我不通音律，五音不全，孩子没有音乐天赋是随了我。反正我的孩子又不会做音乐专业，我只是希望她有个音乐熏陶。她可以不考级。老师听我说得诚恳，就收下了女儿。
在孩子跟了这个老师后，我才慢慢了解到这个老师极具声望。有一次我的西人邻居听到孩子练琴，象献宝说，有个好的中国音乐老师。我一听就是她的老师。以后我对她的老师，态度愈发恭敬。
这个老师教琴极其认真，对孩子也特别有耐心。但是孩子就是孩子，女儿不时会偷懒。我能感觉到，但是也不点破。小孩在自己能够显山露水的领域好表现，比较勤快是正常的，而去学一个不擅长的科目，能够坚持就不容易。我不监督她练琴。最多嘱咐她碰琴前一定要洗手。我说弹琴在古代是严肃的事情。常常焚香沐浴后才能做。现在就算不讲究了，琴终究是雅器。基本的敬重还是要有。
也许我的这份体谅导致女儿的琴艺提高很慢。 有一次，老师丧失了耐心，因为女儿迟迟背不下曲谱生了气。
回家路上我一直在难过，但是我一言不发。女儿怯生生地看着我，越发紧张。我脾气急。如果她做错事，我嚷嚷的时候很多，气头过了就好了。这次是动真怒了。
在家里，我平静地跟孩子说，如果她摸弦不准，我不会怪她，那是她天分所限。但是不会背诵曲谱，我难以接受，因为那在她能力之内。她的老师，教琴特别用心，只肯教有限几个学生。 如果她不能珍惜学习的机会，最好把这个位置让给别人。 因为她不配。
我说为什么不盯着她学琴，是因为学习是个人的事情。学习上偷懒，哪里是在糊弄老师家长，都是在糊弄自己。
我接着缓和语气，说其实不学琴也行，也不影响喜欢音乐。但是不会乐器，就只能自娱，不能娱他。
女儿听出我要停掉她学琴，哭着不肯。 我随她哭去。那一天她哭了很久，用她的话说，把眼珠子都快哭出来了。
最后我们达成的协议是，如果她在一个月内没有改观，就停掉学琴。 结果两天内，女儿就把曲谱背下来了，倒把老师惊得不行。
几个月后，女儿又犯情绪了。她不想学古筝，想学吉他。我说乐器学一种就可以了，因为音乐是相通的。 女儿不同意，说古筝太老了，她要现代的乐器。 我问老师的意见，老师说随孩子心意就好。我就和孩子商量好，两个都上。那时我的时间表真是好紧张，因为我既工作又上学，还要同时送孩子学两种乐器。那次吉他课程结束后，女儿说不想再学了。 我问她原因，她不肯说。半年后，在我生日时，我又一次提出这个问题，女儿才说，是因为吉他老师比她的古筝老师教得差多了。
经过这些林林总总，女儿学琴的心态才稳定下来。有时她没有心情练琴。我还是随她去。音乐是需要安静的心去体会的。心境不对的时候弹琴的效果也好不了。
在老师的引导下，今年夏天后女儿竟然决定去考级。我觉得意外，也很感动。孩子的水平，以网络语说，就是酱油。要去考级，小孩是需要勇气的。考试准备阶段，老师特意选适合她的曲子，帮她一遍遍练习。考前孩子紧张得不行，连话都说不出来。老师特意让学姐去照顾她。考后老师又细细问孩子考场考官的反应。
上周拿到女儿的成绩，是个通过。老师安慰说，那个考官很严。如果遇上别的考官，分数就会高一些。 我跟老师说，又不是专业考，考试就是督促孩子练练琴。我对这个成绩很满意。
我看着成绩单上的考官评语，第一条就是双手不够平衡，手势不够规范。我对老师表示感谢。我知道，老师在这一年中付出多少心血，才能慢慢纠正孩子的问题，弥补孩子欠缺的基础。
上完课我就带孩子到饭店吃饭，象报她的学校全 A 成绩一样，跟父母报喜，鼓励孩子再接再励。
今天送孩子学琴，老师跟我说，准备停掉学生A的课。A 抱怨她教学严格。我毫不意外。这时我才告诉老师，A的妈妈两个月前给我打过电话，她一是问我，老师有没有教训过我的女儿。二是在抱怨，意思说自己的孩子不做专业，老师不需要严格，只要孩子学东西开心就行。我告诉A的妈妈，我女儿在加州的老师就是这种思想，弄得我女儿学不到什么东西。如果她是这个想法，就去换个老师好了。毕竟哄孩子玩的老师，比真正教孩子东西的老师，好找得多。 听完我这么说，老师越发生气。说A的妈妈，给其他家长也打过同样的电话。老师说，不严格要求，孩子们哪里容易考过乐器级。
我劝解老师说，A 很有音乐天赋，考琴是优秀，比我孩子省心。老师摇摇头，说，考级就是督促孩子学习的，哪怕考了演奏级，离专业的水平还差得远呢。再说，就算有天赋，也要好好练琴。老师说，你的孩子音乐感挺好。好好练吧。
回家路上，我直替A惋惜。更可惜的是，A有个妹妹，比她还有天赋。本来老师想好好培养这对姊妹花的。结果两个孩子，这么好的老师都不收了。 我女儿在加州的老师，琴弹得好，可是她教琴就是为了挣钱，没有真正花心思教琴。 我女儿现在的老师，已经退休，教琴就是为了享受音乐，充实生活。她的学费，二十多年都没有涨过，因为她说她要体谅工薪阶层的不容易，学费高的话，家里有两个孩子，可能就负担不起了。 我女儿这一年学琴，连我这个不懂音乐的人，都听出她的进步了。
啰啰嗦嗦了这么多，写了女儿一年多的学琴经历。我的孩子，没有音乐天分，没有拿出来晒的资本。可是就算打酱油，也不是把孩子送到老师那里一扔了事。孩子的学习心态和习惯，和老师同学的互动，都是要关切的。
就我对这些怡情之物的看法，在孩子小的时候，就是模仿，主学技术。但是将来能够达到的水平，要看见识和理解。古人击节而歌，留下来传颂的都不是乐器乐曲本身。而是心胸和感情的表达。所以哪怕学这些风雅之物，孩子品性心胸的重要性，也在技艺繁复程度之上。两者皆具，是大成。象我孩子，天分所囿，不可能有音乐专业上的大成，只能追求品行端正，那就是培养孩子的大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