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的第一天，教务主任安排我教最高的年级。教务主任是菲律宾人，姓西雅图，人很和蔼。她以为我是数学专业毕业的，自然是数学最棒了，理当教最高的年级。其实我在中国学的是数力系的力学专业。她以为数力系就是数学专业，我也没有多去解释，就让她误解吧。教这种学校的学生，数学和力学专业都一样。
西雅图对我说：“我们是没有教材的，你喜欢怎样教都行，你自己决定就是了。”
我问她：“那难易程度怎样掌控？”
她说：“具体的教学，你可以问多泽老师，他在我们学校已经教了很多年，很有经验。今天，你就教学生百分数吧，用半堂课授课，然后用半堂课让他们做练习就行了。如果两三天他们都不懂，你可以整个星期都教百分数。”
我听了觉得很好笑，怎么百分数要教一个星期？他们是最高年级的，也就是十二年级的学生，相当于中国的高中三年级学生啊！在中国，都在紧张地准备高考了。我没笑出来，只是说：“知道了。”
教务主任带我去到一个课室，她说：“这是你的课室，交给你保管了，别把它弄丢了。”她还挺幽默的。
其实我知道西雅图的话另有一层含义，就是说：“你要好好教，要不我炒你鱿鱼的时候，是你自己把工作丢的。”
她接着说：“我们学校跟普通的中学不一样，老师是固定课室，学生是流动课室，所以，这个课室也是你的办公室，而学生上完你的课，他们就去别的老师那里上下一堂课。”
她把钥匙交给我后就走了。
我进了课室，赶紧利用剩下的十分钟构想一下今天的课程安排，我还要在短时间内胡乱编一些给学生做的练习题。
这时候，学生陆陆续续进了课室。
上课开始，我首先介绍一下自己。
我说：“我是新来的数学老师，我叫John Guo…”
我还没说下一句，就有一个非洲裔学生在下面喊：“我们都知道你是新来的老师。”
他马上站了起来，走到讲台上，要跟我握手。我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帮助他完成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我看他很有礼貌，也没有任何搞恶作剧的迹象。握完手，他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继续我的自我介绍：“你们可以叫我John或者国老师。”
这时，另外一个肤色不黑不白的学生，大概是黑人和拉美裔的混血儿，又在下面叫：“我们可不可以叫你JG，意思就是John Guo。”
我说：“当然可以，但最好不要这样叫，我的名字的发音并不难，有时候如果你们叫我JG，我会反应不过来，不知道你们是在叫我。”
他们竟异口同声地说：“明白了，老师。”
作完自我介绍，我也说不出我对这堂课有什么要求，甚至作业如何评分，什么时候测验和考试，这些最基本的信息，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教务主任并没有跟我交代过。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个学生向我提这些问题。
接着，我开始教课。我教了他们什么是百分数，如何计算百分数。
他们都听得很认真，没有人捣乱。
我突然感到，我仿佛正对着一群八九岁的孩子，尽管他们都已经十七八岁了，听百分数的课，还如此入迷。
课讲完了。还好，挺顺利的，我也没有出现结结巴巴的情况。
我问他们：“听明白了吗？”
他们说：“明白了”。
我加上一句：“有没有问题要问？”
他们都说：“没有。”
我说：“好，现在做课堂练习。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
我把练习题写在白板上，让他们抄下来，然后各自做课堂练习。
这一天五节课，每一节都是如此，只是每节课的学生不同而已。所有的学生表现都不错，还不时有学生礼貌地举手问问题或者要求帮助解决课堂练习中出现的问题。我都耐心地给他们解释。每当我给他们讲解完后，他们总会说声谢谢。
隔壁课室的多泽老师不时过来一会儿，看看有什么状况发生。还好，这天挺不错的，每个学生都规规矩矩，没有任何意外的状况发生。
一个星期过去，教了一个星期的百分数，一切平平安安。
这个星期还是比较忙碌的。主要是要作些课程规划，算是备课吧。当然这完全不同于在中国教书时的备课，数学概念和例题我都是即兴讲的，不需要写下来，我主要是设计一些有针对性的课堂练习题。
通过多泽老师的指点以及和其他任课老师的交流，我开始知道该教些什么，该讲清楚哪些数学概念。慢慢地，我明白了这所学校数学老师的任务。
原来，所谓的七年级、八年级、以至十二年级，都是同一个概念，教学大纲只要求学生掌握最基本的运算技能。
每隔九十天，学生要进行一次考试。考试由电脑选定题目，考生在电脑上答题，评分也由电脑确定，而且任课老师并不知道考试的具体题目。这个考试叫做“TABE”，是英文“Test of Adult Basic Education”的缩写。考试的范围从七年级到十二年级。不管是七年级也好，八年级也好，以至十二年级也罢，都是些最简单的运算和最基本的应用题，直来直去，没有丝毫的转弯抹角，简直就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例如，民航飞机的飞行距离，除了可以用英哩作单位外，以下哪一单位也用作飞行距离的单位？A. 英亩；B. 小时；C. 平方米；D. 千米。竟然会有不少学生回答是B。
老师的任务就是帮助学生去准备这个考试，没有特定的教材，老师可以自由发挥。不管白老师黑老师，能使学生通过TABE就是好老师。
如果学生考试不及格，不可以补考，而要再重读一次九十天，周而复始，直到及格为止。
及格不及格，不同的学生也有不同的标准。标准是这样定的：新生入学的第二天，就要进行一次英文和数学的定级考试，来确定每个学生是属于几年级的水平。如果学生考到了九点一年级的分数，就不需要上英文和数学课，直接去上专业课。如果考不到九点一年级的分数，学生就要上九十天的英文或数学补习课，在九十天以后再考一次。在考试中，相对于定级考试所确定的年级水平取得至少三级的进步，就算是及格。也就是说，如果学生入学的时候是七年级的水平，只要他在考试中达到了十年级或更高的水平，他就算及格了，否则，他又要重读一次，九十天以后再考一次。同样，如果他入学的时候已经是九年级的水平而差零点一级才到九点一年级，他就必须在考试中达到十二年级的水平。最高的分数是十二点九级，这就是最高年级。定级考试时是不会告诉学生这种奇怪的及格规则的，否则，学生就会故意考到最低分，然后升三级就很容易了。
我教的学生，入学时的水平是七年级到九年级之间，他们当中最高分的，是要求在下一次考试中达到十二年级的水平，所以我教的班叫做十二年级。
招生方式也令人不可思议，学校每个星期都招收新生。可能那些社工们每个星期都有新发现，《逃学威龙》续集的新主角层出不穷，一个比一个更有潜力获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或女主角奖。这样，每个班每个星期都有新的插班生，这给老师的教学带来很多困难，因为各个学生会处在不同的学习进度上。有时老师要在同一天，甚至同一堂课要照顾几个不同的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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