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一次二十年的爱恋(五)

在黑暗里,卡侬不自觉地被Kelly牵着手,像是二十年前的延续。一深一浅地走在树枝和沙滩上,朝篝火的方向走去。Kelly的手很温暖,那种恰好的温度。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走近篝火,Kelly和卡侬轻轻松开了手。那群孩子确实在那里。有的拥抱着亲吻,有的在沙地上耍宝,有的独自喝得烂醉无声。“Uncle。” 那个高个的印度男孩站起来。

还真是你的侄子。卡侬左右看了一下,依稀真的看得到Kelly高中时的影子。“Ooh Uncle is here~”一群抄欧洲口音的女孩子嬉笑着围过来。看来Uncle在这里人缘很好。一个长发高个的华裔女孩,更是妖娆地上来给了Kelly 一个拥抱。Kelly在卡侬面前有些尴尬。 “让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高中同学,卡侬。这是我的侄子,Sunny

卡侬可爱地挥了挥手,有些后悔自己未施粉黛,穿得也是臃肿邋遢。这些年轻的女孩,个个凹凸有致,充满热情活力。Sunny礼貌地握手,“很高兴你可以来加入我们,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Sunny也是那种长长翘翘让女孩妒忌的睫毛,乌黑发亮的双眸,鼻若悬胆,厚实的嘴唇和下巴。他的头发长长卷卷,象级了少年时的Kelly。他的耳垂成U型,只是脸上没有那么多胡渣。这是一张少年佛祖脸。递过啤酒,Sunny又坐回到沙滩上,靠在一棵巨大的浮木。臂上,拥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

Kids。。”Kelly耸耸肩,对卡侬笑说。两人席地而坐,左右递来了grey goose,薯片,和大麻。两人被火焰晃迷了眼。一边一口往后传去。很快的,两人也是笑得东倒西歪。Kelly的手臂垫在卡侬的脖子下面,那么温暖完美舒适。让卡侬想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似乎过了很久,天空漆黑无月。只有依稀从云边透出一些朦胧的点点星光。Kelly跌跄地被卡侬拽起来,说是要去解手。Kelly向海水一指,两人莫名其妙地笑得弯下腰来。跌跌撞撞笑得语无伦次走进旅社。试着各种门把找厕所。最后,走进一间空睡房,四张单人双层床,和洗手间套间。Kelly一头倒在床上,卡侬则左右摇晃着进了洗手间。用冷水拍打着脸,卡侬已是清醒了几分。走出来,见趴在床上的Kelly不仅好笑。原来时髦大叔那么不经酒力。

隔墙,可以听到人们在走廊里发着酒疯,大声叫着笑着。“吵死了。”Kelly冷不防地跳起来顺手锁了门,又倒在床上。卡侬惊呆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她静静地想在床边坐下,脑海里翻滚着所发生和可能发生的一切。黑暗里,可以听到Kelly规律的呼吸。睡着了?

卡侬转身,想坐到对面不到半米距离的另一张床。一只大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身后的他迷糊地说一些胡话:“凡人的我俩如何独自远离。。。当我们的爱情化作一颗印度辰星,是那用心燃烧的流星,它闪烁于潮汐。。。”

卡侬不敢回头,只是站在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又想起二十年前两人在礁石上的许诺。“今天以后忘了我,努力忘了我。。。直到我们老了。再过二十年,等我们老了便有了在一起的勇气。”

可如今卡侬还是一样地胆怯。

曾经两人在各自大学的图书馆里,每天书写着信件。书写着古老文化传说和习俗。卡侬曾写道,我们互相珍爱的文化为什么在彼此的生活里会是包袱和累赘?

手里的温暖大手缓缓地把她拉近。“你不是说20年后再见面,怎么早来了。。。”

卡侬的心,重重地敲了一下,像是教堂尖顶上的钟铃。那句她曾写在信里的话,自己依稀还是记得的。可是,不回头。不能回头。只让手里的温暖,象电流般从手臂到背脊,到心里。 

第二天,早起。卡侬想露一手自己这几年练就的厨艺,便执意要到超市去买菜做饭。走进这个毫无生气的超市便傻眼。冬季,Tofino的供应不足,超市里只有垂头丧气的卷心菜和软掉的胡萝卜。卡侬只得买了鸡蛋准备做蔬菜omelet 在旅社厨房里叮当忙碌一番后,塞进嘴里的第一秒便傻了眼。 Kelly 你是不是不吃蛋的?”

Kelly点了点头,却还狼吞虎咽地吃光了omelet,抬头向卡侬一笑。

“你不吃素了?”

“吃啊,但我不是个完美的教徒。”

“那,你怎么决定遵守什么,不遵守什么?”卡侬试探道。

Kelly只是笑着,“走,趁这些小孩还没有起来,我们先撤。我带你去看我的工地。”答非所问。

那是一片在树林里的工地,离海边并不远。阴雨的天气让翻出的土变成了泥浆。没迈出几步卡侬的裤脚已有了农民插秧的范儿。Kelly和工地各个工人热情地打着招呼,更是兴奋地给卡侬比着他所设想的建筑样貌。见卡侬在阴雨中缩着脖子,鞋子已经进了泥水,他笑说,“对不起,我太兴奋了。你还没有回过家。我先载你回家,中午再来找你好吗?”

卡侬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回到舒适的海边别墅,卡侬照常倒了一杯白葡萄酒。洗澡,换上温暖柔软的睡衣。缩在盖着羊毛的大沙发上玩着手机。有六个Tom打来的未接电话。卡侬毫无和他说话的气力。 拨通了温哥华舅舅家的电话,听自己的小宝贝撒娇。舅妈不知怎么神奇地教了娟娟唱《北京欢迎你》,奶声奶气的歌声把乌云密布的天气都变得晴朗起来。

“有没有跟外公外婆唱过这首歌呀?”

“有,外公叫我唱上海欢迎你。”卡侬只得摇头苦笑,父母到现在还总是弄得好像世界上不是上海人的人都是异类似的。

Kelly到了下午两点多才赶到卡侬门口。满脸笑着递来一大包食物。卡侬闻出咖喱油腻味儿。“你去哪里弄来的印度菜?”

“我有个朋友在附近的小镇开了个餐馆。我想吃这个都想了好几天了。”

卡侬看着Kelly微微有些发福的肚子和象大海退潮似的发际线。都怪饮食啊。。

Kelly象献宝似的拿出咖喱菠菜,馕,和几样五颜六色的混杂的浆糊状的食物,满脸幸福地吃着。给卡侬叨叨絮絮地介绍每个菜。卡侬却有些担心这种味儿会在房子里绕梁数日。尝几口,也是好吃的。但油腻和奶油让卡侬很快就饱了,于是放慢了吃的速度。只是把馕撕成小小的碎片,粘着各种颜色的酱料。Kelly看她有些愧疚地解释道,“我开车回来时间有些久了,没有那么好吃了。”

“很好吃啊。” 卡侬忙说。

“你都没怎么吃。”

“太油腻了,我一吃就饱了。”

“哦,是油腻的,是不太健康。我们下午去运动好了,消耗掉一些。”

分开几小时,两人忽然变得礼貌生分了。无言地吃完晚午餐,Kelly开始专业地看着房子,“很不错啊,租的还是买的?”

“前几年买的。才来过两次。”

“你们东部到这里确实远了一些。Tom喜欢这儿吗?你们以后可以在这里养老啊。”

不知为何,卡侬的怒气忽然被吊了起来。“在这里养老,和你和你老婆做邻居是吗?”

“可以啊,如果你愿意的话。”Kelly还是摆出那个恼人的笑脸。

卡侬翻起怒目却不知说什么好。压下怒气,说:“你下午该回工地吧。”

“你是要我走吗?”Kelly也虎起脸来,“我开了那么久,想带给你一个美好的午餐。你却一直给我attitude。”

卡侬的血压冲到脑门。没有人这样训她的。“你走!”卡侬发作,恼怒他们一早起来就没有的默契。怎么会这样!

Kelly也气急败坏,“你一早就心情不好。你做的鸡蛋,我也不是吃了吗?”

“我给你做早餐,是给你毒药吗!?”卡侬的声音变成高八度。她想说,谁像你那么怪,连鸡蛋都不吃。可生生给咽了下来。

Kelly好像被卡侬的大嚷大叫给僵住了。“你为什么对我尖叫?”

卡侬蒙头扑倒在沙发上,昨天的浪漫呢?那种似有似无的甜蜜呢。怎么一眨眼就没了。她气愤沮丧透了,想要对他拳打脚踢一番。可忽然觉得房间里那么安静。他是不是走了?抬头,只见Kelly还是僵站在原地,脸上满是痛苦。好像受委屈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卡侬。

“你不喜欢吃印度菜,我以后不带给你了。以后,买比较健康的。”Kelly缓慢地开始收起吃完的塑料盒。

卡侬觉得不可理喻,怎么会觉得我是因为不喜欢吃印度菜而变成这样歇斯底里的。 忍不住说,“你真的不懂女人。”

Kelly委屈地抬头,“我不懂你。”便收起东西朝门走去。

“不许走!”卡侬大叫。难道这个男人不知道我只想一些柔情。可Kelly似乎更生气了,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执意开门离去。

卡侬抱着沙发枕让自己的怒气褪去,觉得自己失败极了。就连和Tom吵着要离婚的时候都没有感觉这样的挫败。每次卡侬都占上风的。怎么在Kelly面前,自己的撒娇撒泼都没有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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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过路客efbrk' 的评论 : 是啊,生活上的摩擦会消磨爱情
过路客efbrk 发表评论于
印度裔在北美是蛮优秀的,只是在婚娶上实在民族文化束缚过重/不可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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