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让曹在课堂上睡觉，没留意好，让蔡副校长看见了。
她走进课室，把曹叫醒。曹睡得正香，突然被叫醒，他还以为是我在叫醒他，有点满不在乎的样子。蔡副校长教训他一番，当然曹根本听不懂，蔡副校长就叫我当翻译，把她的训斥翻译给曹听，曹当然当场认了错。蔡副校长没有说我什么，她不是三文鱼那一种类型，不会当着学生的面去斥责老师。我觉得她挺好人的，但有不少老师说她简直就像狼外婆，表面很温柔，背后想把你吃了。
下课的时候，西雅图打电话给我，叫我马上去她办公室，我知道是蔡副校长向西雅图告我的状了。
西雅图严肃地问我：“你今天故意让学生在课堂上睡觉，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我说：“是有一个学生睡觉，这都是我的过错，下次我一定留意，上课不能让学生睡觉。”
我决不会把曹在外面打工的事说出来，我不想曹被学校开除。学校有规定，学生用课余时间打工，必须事先得到学校的批准，并且每天工作的时间不能超过四个小时，一个星期不能超过二十个小时。如果谁有违反，学校会采取零容忍政策，马上开除，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曹在外面打工，学校是不知道的，加上他每天还干八个小时，学校不把他开除才怪呢。
西雅图说：“对学生不能太心软，当老师要有当老师的原则。”
“我明白，以后我一定注意。”其实，我所说的注意，是指我要多加注意蔡副校长神不知鬼不觉的巡查。
西雅图这样说我，还是第一次。我知道是我自己做得不对，我心甘情愿接受责罚。我也不觉得蔡副校长是个狼外婆，反而觉得她对我够客气的。
有的时候，做好人和坚持原则是不能两全其美的。不过，我还是会坚持帮曹。我宁愿自己被炒鱿鱼，也不能把曹赶出学校。如果他真的被学校开除，他可能再也没有别的机会上学了，他这辈子就只能做苦力，很难有翻身的日子。
课间休息曹常常和我闲聊。我们的闲聊，俨然像同辈人的交流，他很成熟，完全像成年人那样一本正经。
我问他：“你天天这样忙碌，你不觉得辛苦吗？”
他说：“比起以前当民工好多了。以前我每天都干十几个小时，而且都是重体力的活，又赚不到钱。现在，虽然也没几个小时休息，但干的活也不重，钱也赚得很多。弄个汉堡包，很轻松的，而且晚上九点钟以后，就没有多少顾客了。”
其实，曹只得到法定的最低工资，他却觉得已经很高工资了。
我问他：“这么晚回家，你不怕有什么安全意外吗？”
曹是住在又脏又乱的贫民区，街上有很多无家可归的露宿者，还有贩毒卖淫的，治安很差。
他说：“怕也没办法，只有这些地方租金才便宜些。以前在中国当农民工，治安也一样坏。这里区内经常有警察巡逻，以前在国内的民工区连警察的影都没有。”
总之，曹觉得这里一切都比以前当农民工强得多。
九十天时间到了，我送曹去考试。毫无疑问，曹没有通过考试，成绩比上次考试的分数还要低。
我对曹说：“你每天打工的时间太长了，这样下去你是很难在这里毕业的。”
曹明白我想说些什么：“我爸也是这样说我，他叫我辞了麦当劳的工作，安心在这里读书。”
我问曹：“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说：“坚持一段时间再说。”
一个星期后，曹告诉我，他父亲找到工作了，在唐人街的一间点心店做杂工，早上五点钟上班，下午三点钟下班，一个星期干六天，九百美金一个月。
我说：“这老板也够刻薄的，连法定最低工资都不给，如果被劳工处查出来，这老板肯定就被重罚无疑。”
曹说：“老板愿意雇他，已经很不错了，他没有技术，又不懂英文。”
接着，曹说他已经减少了在麦当劳的工作时间，晚上八点半就下班，他将有更多的时间放在学业上。
之后，曹不再在课堂上睡觉，我也省了为他看风的麻烦。他很聪明，很刻苦，一段时间后，英文和数学都有了很大的进步。
曹学的专业是水电维修。虽然他听不懂多少英文，但以他的聪明和悟性，文化课和专业课考试都一一通过，尽管是几乎每科都要考几次才及格。
经过两年半的刻苦学习，通常是两年的期限，但曹跟不上进度，延长了半年，曹这个只有小学程度的中国农村的孩子，也和美国的孩子一样，在毕业典礼上穿上比博士毕业礼服还要珍贵的蛇王岛职业中学的毕业礼服，接受校长颁发的高中毕业证书。
毕业前，学校的专业课老师帮曹申请加入了工会。有了工会，找工作就有很大的机会，因为工会会尽一切能力帮助每个会员找到工作，而且薪水都不差。
毕业之后，曹没有马上找到水电维修的工作，主要是面试时他的英文能力还不能应对基本的问话，曹又在麦当劳做全职。半年后，我在唐人街偶然遇到他。他告诉我，在工会的帮助下，他刚找到一份水电维修的工作，工资比我当老师还高。还有，他的英文能力已经有了飞跃的进步。一个农村的孩子，有这样的成绩，真的很不容易，我为曹的成功感到骄傲。但不好的消息是，他爸爸已经被老板炒了鱿鱼，正在找另外一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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