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的说应该是1990年8月底,不久我将上小学了。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某天中午妈妈正在洗衣服,我打算出去找小伙伴玩时,妈妈提醒说:
“你别出去瞎玩了,咱楼上有个女孩,开学后就成同班同学了。你先认识一下吧。”
顺着妈妈手指的方向,最西面的倒数第二个便是那女孩的家。当年我家住的是筒子楼,每户都是一样大小的房间。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根本没有害怕或羞涩的感觉,没有多想直接朝女孩的家走去。恰好女孩家正敞开着门,见有一个阿姨在里屋好像在吃中午饭,但我不认识那个阿姨是谁。不过那个阿姨似乎认识我,阿姨热情地把我让到里屋,见面聊着聊着,我才知道,这个阿姨原来是我妈妈的同事。
随着我和阿姨的说话声,里屋出来一个女孩,可能因为那女孩的长相引起了我的注意。水汪汪的大眼睛,头发略有些卷,很洋气的样子。最引起我注意的是她那两个深深的酒窝,一见人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两个小酒窝,令人着迷或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那种。女孩虽然不是那种眉清目秀的类型,也不是冰清玉洁的那种,但绝对属于那种有气质的一类,怎么看都觉得这女孩酷似于西方童话里的洋娃娃。经女孩的妈妈的介绍,她叫甜甜(化名)。我们就这样认识了。我知道我们将是同班同学,我们的话渐渐地多了起来。
轮到 9月1日开学,当我进入一年级教室时,第一眼看到的同学竟然是甜甜,她坐在教室里也发现了我,还主动地挥了挥手,笑呵呵地与我打招呼,我惊奇发现,甜甜那原本卷卷地、洋娃娃似的头发突然没了,而是变成精精干干的披肩短发,现在回忆起来,感觉甜甜的发型与《东京爱情故事》女主角莉香的披肩短发极为相似。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当老师安排座位时,我和甜甜居然成了同桌!(应该是天意吧)。
可是我没有上过学前班便直接上了一年级,其他科我都不怕,唯独数学的加减乘除成了我当时一大难题,其他同学基本上过学前班,有心算的能力,而我不得不还得偷偷地用手指数数,时常被数学老师逮住罚。把我搞得苦不堪言。而同桌的甜甜则是班里的学习尖子,尤其是数学成绩突出。还没半个学期,甜甜就成了班里的学习委员。我不清楚那时甜甜是不是用了激将法,经常讥笑我说,她的数学比我强。我就暗暗地下了决心,数学一定要赶上甜甜。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数学成绩经过努力有了起色,在一次数学考试中,我的数学成绩尽然超过了甜甜。
我们俩不仅仅是筒子楼的邻居、小伙伴,更是学习上的竞争对手,不过总的来说,甜甜学习比我好得多。每当做学习方面时遇到问题时,我基本习惯性地到甜甜家里问这问那,我清楚记得,我有一个坏习惯,经常记不住当天作业,回到筒子楼后第一时间找甜甜问作业。老问老问,后来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甜甜却不厌其烦地帮助我。慢慢地,甜甜的家人也习惯了我天天下学到她家问作业、写作业。
无论清晨还是下午,(下午的几率大吧),我和甜甜经常一起上学。当时小小年纪的我就有一种直觉,和甜甜在一起,既是一种纯纯的朋友和同学的关系,同时也是男生对女生上下学应有的责任和义务。
除了上学,我和甜甜经常和筒子楼的小伙伴们玩耍。我们80年代出生的孩子,玩的其实很简单,最常见的就是,男孩女孩玩过家家的游戏。我和甜甜经常扮演一对“小夫妻”,虽然回想起来很天真,却有着一种特殊的成就感。一次和小伙伴们玩“过家家”游戏时,我也记不清楚是谁分组的,把我和另外一个不熟悉的女孩分在一起,而不是我盘算着和甜甜搭档。玩的过程中我心里总有一丝不悦之意!我偷眼看甜甜和那个男孩为一组,我总是心不在焉地想念和甜甜在一起。
有时甜甜邀我到她家玩,她还把家里的相册让我看,特别是看她姑姑在美国留学时的照片,她就不由自主地、滔滔不绝地打开话匣子。甜甜的玩具我还依稀记得,那时有一点让我疑惑不解,甜甜的玩具多为迪士尼经典玩偶,例如米老鼠、唐老鸭、小熊什么的。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二三线城市几乎是买不到此类玩具的,甜甜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抢手货”呢?可能与甜甜留学的姑姑有关吧。
后来我们的关系越来越熟,有时甜甜还向我敞开她家的“秘密后门。”一次我在她家玩时,甜甜和我又一次谈及她姑姑在美国的奇闻异事后,甜甜突然想起什么事儿了,她让我在客厅里等着,而她跑到卧室里不知在干什么。时间不大,甜甜从她家衣柜里拿出一个钱包,笑眯眯地对我说:
“你知道这里面是啥东西吗?”
我一头雾水地摇着头。甜甜把钱包打开,让我看里面是什么东西。我还以为是厚厚的一踏钞票呢,原来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钱包里只有零零散散地几张硬币和钞票,甜甜把硬币和钞票掏出来,我惊奇地发现,这几个硬币和钞票不是熟悉的中国货币,而是只有在电影和新闻里才能见到的美元!我拿着零散的、花花绿绿的美元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什么。
甜甜自豪得给我讲述这几张美元的来历。“去年暑假时候,我姑姑从美国回来,除了给我带来一些玩具和甜品外,我姑姑还偷偷地给我几张美国的钱,让我好好存着……”可能那时甜甜对我有种信任,她斟酌了一会儿,真诚地对我说:“来,我把这张一美分硬币送给你,你得好好保存哦,不许弄丢了啊!”说着甜甜把那张老头头像的硬币送给了我。
甜甜的父亲一直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据说她爸爸和筒子楼里的邻居都不熟,很少搭话。但和筒子楼外的年轻人有来往。经常和那些年轻人在一起打麻将和看录像电影。我猜测甜甜的爸爸属于没有正式工作的那种人。我依稀记得她爸爸的相貌,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连鬓落腮胡子,相貌凶巴巴的,用现在的词语来形容的话,更像18世纪维京人的长相。我一见总他躲着他。更谈不上说话了。
后来班上来了一个女生,同样是筒子楼里居住的,渐渐地那个女孩和甜甜成了不折不扣的死党。我清楚地记得,那女孩叫小辉(化名),然而小辉的出现,我和甜甜的关系就此发生了重大转折。
一次下午上学前,通常我们三个一起去学校,而那天小辉不舒服,不能上学了,甜甜果断地不和我一起上学了,理由是要陪小辉。反而让我孤零零地一个人去学校。原本我和甜甜每天上学基本上是同去同回,早已形成了一种规律,就因为小辉突然的出现,我还真的有些讨厌小辉的存在,阻挠我和甜甜正常交往。
后来,甜甜和小辉的关系越来越好,几乎达到那种无话不谈、亲如姐妹的地步,时时刻刻形影不离,好到无话不谈的地步。而我呢,原本和甜甜的快乐相处,从此降到了冰点,我们的话语突然锐减,几乎成了冷冰冰的、最为普通的一种同学关系。
半年后,我和父亲遭遇车祸,我的性格突然大变。虽然那时我只有七八岁 ,但我与别人的沟通能力却大不如前,更不像以前那么大胆而活泼。当我和父亲从医院回到家里时,筒子楼的邻居们纷纷到家里看望我们,其中也包括甜甜和她妈妈。她们母女俩来看我,我躺在床上,我的眼睛一直在盯着甜甜,因为我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真的有些怪想念她的。可是突然发现甜甜的眼神有意地在我面前躲躲闪闪,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感到着急,感觉我和甜甜的关系意味着将越来越疏远。
我在家养伤,处于休学状态。但我的同学没有忘记我。班里还自发组织同学们集体看望我。自发大家每人画一幅画,大概是祝福我早日康复,重返校园的意思吧。有的画变形金刚的,有的画花仙子的,而甜甜为我画了一只虎。在同学们里彰显了一种另类。
原本我和甜甜半冷不热的关系,又因为我休学养伤,我更不能随时和甜甜一起玩了。当我身体恢复差不多时,我却突然没有了原动力,心里特别想和甜甜谈谈心,想和她恢复到以前最好的关系,我却没有勇气找她。现在想起来我真没用,一点儿勇气都没有我是懦夫的表现, 为什么不努力地恢复我和甜甜以前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日子呢?
但我心里还是不甘心。一次和筒子楼里的小朋友们玩时,记得那天甜甜骑着一辆儿童单车,大家好像要到另一个地方去玩,于是大家分批行动。我正想往前目的地时,甜甜骑着单车过来了。我是忘了当时说什么了,倒是没有坐在她的单车上,只是用一只手扶着她的一个车把,我抓着甜甜的手,甜甜没有拒绝我。就这样我们一直走到目的地。至于当时我和甜甜说了什么都记不清了,但我仍然记得那时我和甜甜基本是在无声中走过的,我更不清楚那时我在想什么。
事后,我还胡思乱想着,认为我们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假如这样的话,我们可能恢复到以前的关系。但事与愿违,后来的日子里我和甜甜几乎没有再见面。
1992年下半年,我家离开了那栋筒子楼,我与我的小伙伴们即将分道扬镳。我心里不能忘记筒子楼的小伙伴,更不能忘记甜甜。开始打算好好的,但是我突然变得出尔反尔,将要走的时候,我也没怎么和大多数小伙伴告别,甚至连关系特别好的发小都没有告诉他们,我很内疚,很惋惜,让我更后悔不已的是,我没有勇气主动告诉甜甜要走的话,我也承认我当时还是因为胆怯在作怪。
离开筒子楼并不意味着以后就不再回来。一年后的某个周末,父亲带着我回到曾经待过的筒子楼,看望以前的邻居们和发小们。我心里又是激动,又有点儿顾虑。进了筒子楼时,我反而变得沉默寡言,变得“伪深沉”了。上楼时,发现一个女孩正和一个男孩玩,虽然是背对着我的,那女孩手里还拿着玩具,但听到女孩说话声时,我第一反应的是这个女孩一定是甜甜,没错!是我阔别已久的甜甜!随着楼梯的响动,男孩女孩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看,我们一下子对视了起来。那个男孩也认识我,那男孩倒是很主动地和我打招呼,但走到甜甜面前时,我却一时变得尴尬起来,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好。甜甜似乎也觉得我的出现有些突然,变得不知所措,她只是冲我笑了笑,露出了她那久违而迷人的小酒窝。我向她笑了笑,这时的我,脑子马上变得清醒了一些,打算开口与甜甜说话。老天爷恰恰不给我这次机会,楼梯上遇见了以前的邻居,那个老邻居主动地问我的情况,然而这致命的打断却破坏了我与甜甜具有“历史性重启外交对话”的机会了。
那次拜访见了不少老邻居和爸爸过去的同事,以及我以前的一些小伙伴,但始终没有再次见到甜甜。事后我总觉得非常惋惜,令我很沮丧,好像这次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离别。
时隔20多年后,甜甜早已消失在我脑海当中。不过在一次在饭桌上,父亲突然谈到了20年前的甜甜,一下子引起我的注意。虽然当时父亲没有问我是否还记得当年的甜甜,只是和妈妈聊了起来,因为父亲在旅游局工作,负责考核导游专业能力的工作。在报考的导游名单里父亲无意间看到了甜甜的大名。原本父亲也忘了甜甜,不过甜甜的爷爷奶奶却是我父亲的老同事,可能甜甜将考导游资格考试,所以甜甜的爷爷奶奶跟父亲打了招呼。说到导游,我倒觉得甜甜挺适合做导游的,论长相,论气质,还是口才,我相信她会顺利通过考试的。
2012年的一天,我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新闻,无意间看到欧盟发布欧元硬币的画面时,我瞬间想到了20多年前甜甜送给我的那张一美分硬币。心血来潮决定把当年的美好回忆用文字记录下来。写到这里,觉得现在甜甜差不多已经结婚生子了吧。但在我的记忆当中,她是我第一个真正的异性朋友。虽然相处非常短暂,但承认那时的我确实有暗恋甜甜的意思。(唉,我不得不承认我属于那种“早熟”类型的男娃娃,那么早就有暗恋的概念。)好了,没有什么可再写的了。我还是由衷地祝福甜甜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