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来年的开春,桐姨就没有再收到海川寄回来的钱了,当一件事情重复发生几次就会形成一种习惯,突然这件事停止了,就会让人感觉不知所措。已经习惯每月收到儿子汇款的桐姨,此时就像找不到妈妈的吃奶的孩子,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经常徘徊在家属区邮局的大门口,因为前面一年每个月桐姨都要来这取儿子邮来的钱,而且是相当可观的一笔钱,这里留下了桐姨最自豪的瞬间。
我们厂里的邮局就两个工作人员,因为桐姨的坎坷经历,工厂里无论老人还是孩子对她都有几分敬意,这两个邮递员非常理解桐姨此时的心情,每天的汇款单一到,就赶快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桐姨的汇款单,然后朝着徘徊在门外的桐姨无奈地摇摇头。就这样桐姨每天抱着希望来,带着失望回。
桐姨真正在乎的并不是儿子邮来的那些钱,她是在担心儿子的安全,可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呀。
桐姨把海滨和风云招呼回来,把自己对海川的思念和担心告诉了他们。海滨决定明天就去邮局给海川打个长途电话,风云决定回去就给弟弟写封信转达母亲对弟弟的思念之情。
第二天海滨的电话打过去了,但接电话的人讲着一口云南话,海滨听不懂,海滨就说找海川接电话,对方叽里呱啦一通就把电话挂了。
风云从桐姨那里回到自己的小家,就开始给海川写了一封令她自己都吃惊的家书,风云从小到大还没给谁写过信,这是第一次,刚开始她怀疑自己能不能把母亲对弟弟的思念表达出来,可是一开了头,钢笔就像自己长了脚似的停不下来,字里行间都蕴藏着亲人间如缠丝般的感情,她讲到了母亲如何不容易把他们三个拉扯大,也讲到了海川小的时候如何招人疼爱,还讲到了海川背井离乡一定很不容易,句句都是发自姐姐的肺腑之言,以至风云自己读着读着都被感动得泪流满面。第二天一早风云就到邮局把信寄出了。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下午大家都能看到一个身体瘦弱,依着俭朴的老人,齐脖的短发被两个头卡归拢在脑后,手里拿着一把雨伞往返在通往厂办收发室的路上,因为信件都是收发室的工作人员统一从邮局取走,然后再分发到各个车间,车间再发送到个人,为了能够第一时间得到儿子的消息,桐姨每天都亲自去一趟收发室。收发室在厂区,离家属区走路要一个来小时,而且春夏交替的季节总是细雨绵绵,桐姨的鞋子经常被雨水浸透。
两个月过去了,仍没有海川的任何消息,桐姨在海滨和风云的劝阻下也不再去收发室等海川的信了,她总是提醒自己: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说明他没出事。无论如何给自己心理暗示,当妈的这颗心始终提在嗓子眼,她经常站在阳台上朝大路上张望,她幻想着海川会出现在大路上朝家里走来。而当看见有人急冲冲朝着她们这栋楼走来的时候,她的心会一下子收缩成一团,脸色苍白,手脚冰凉,浑身颤抖。直到看见那人进了别的楼口,她才渐渐的恢复正常。
有一次,海滨在医院护理生病的同事,医院离桐姨家不远,海滨中途抽空去看看桐姨。桐姨在阳台上看到海滨朝家里走来,立马紧张起来,因为海滨通常是晚饭后才来看望桐姨的,今天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是不是有什么坏消息?
当海滨开门进屋的时候,看见浑身颤抖的桐姨瘫坐在阳台的地上,海滨赶忙上前搀扶桐姨:“妈您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我带您去医院看看”。桐姨有气无力地问:“是不是海川出事了?”海滨还以为桐姨从别人那里得到了海川什么消息了呢,吃惊地望着桐姨:“海川出什么事了?您听谁说的?”桐姨盯着海滨说:“那你不上班现在回来干什么?”海滨把在医院护理同事的事跟桐姨说了,桐姨长长的深吸一口气:“哎呀妈呀!我以为你是知道了海川什么消息了,回来报信的呢?”
看着曾经刚强的妈妈如今脆弱的如一只一敲即碎的灯泡,任何打击都可能使她从光明走向黑暗,海滨心痛万分,紧紧地将瘦弱的妈妈搂在自己宽大温暖的怀里,仰脸朝天,紧闭双眼,但是眼睑的力量何以阻止泪水的冲击,苦涩的泪珠拍打在妈妈稀落而花白的头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