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安,士兵们的关心集中在何时可以返回日本这一点上。几个人聚在一起时,大家立即就会说起这个话题。在东北的南部地区,国共两军关系恶化,形势紧张,(日本兵)可能回不了国的传闻甚嚣尘上,大家心里都焦躁不安。这种焦躁不安导致了对军中干部的强烈怨气和怒火。当初败象日益浓厚时,如果他们果断决定,让患者,护士和军人家属们赶紧南下,布置好回国的准备,大家就不至于在冰天雪地中忍受传染病的肆虐,死那么多人。
北安临时医院里的士兵们并没有被当作俘虏对待,他们可以自由行动。但他们需要自谋生路解决生计。除了照顾患者的人,其余的人都去外面寻找工作。穷途末路的浅野他们,几个人组成一个小组,找到了一项工作,是在毁坏的建筑物里挑拣形状完整的砖块,如此勉强可以充饥。那时候,浅野他们面前出现了几个随八路军一起来的看摸样像是原来的日本兵的人,向浅野他们呼吁,让他们与八路军合作。
这些人是“日本人民解放联盟”的成员,日后还将不断出现。他们主要是一些在华北,华东战场上被八路军俘虏的日军将士,被俘后被送到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时期的根据地延安,在那里的“日本工农学校”(校长野坂参三,副校长赵安博)里学习,一九四零年“反战同盟延安支部”(本部在重庆,代表是鹿地亘)成立,向战场上的日军进行反战宣传活动。四三年改变名称为“日本人民解放联盟”,随着日本战败,这些日本人跑去华北,东北地区,在协助促进日本人回国的同时,也帮助他们在回国之前寻找临时工作,并寻找能够为八路军提供协助的日本人。他们还有一项更大的目标,就是要对日本人进行思想改造,使他们知道把日本引向侵略战争的旧体制旧思想的错误,实现日本的民主化。这些人,在日本人群里被称为“民族干事”或者“政治干事”,从事生活指导和思想教育。
可是,浅野他们虽然对于战败的事实不得不承认,对于所谓侵略战争的反省却是完全没有的。他们认为只不过是战争的进行方式不好导致了败战落到如今的田地。聚在一起时他们朗读“军人勅喻”处于悲愤慷慨的精神状态中。所以当他们遇到那些反战士兵时,他们觉得不齿。尽管不敢当面抢白,但私下里,伙伴们聚在一起时就会议论纷纷说:“身为军人,屈膝投降,没骨气的家伙。这种家伙的话能听吗!”
到了一九四六年九月,集结在北安的日本人开始返回日本,病人和老人优先,做为第一拨出发。接着,浅野他们也开始做返回日本的准备,到了下旬,运送第二拨人的列车到达,行将出发前,浅野他们从中国人那里听到消息,说是在东北南部地区国共内战已经爆发,列车将不会开往沈阳方向。又听说,列车将仍然出发,但中途将转向开往有煤矿的地方去。于是,浅野与关系密切的伙伴们商量,决定放弃乘坐这趟列车的机会,暂时留在原地看看情况再说。他们认为日本当时是怎样的情形也不了解,在这样的情况下慌慌张张地冒然坐上开往哪里去都不知道的列车,不是一个好主意。
后来他们得到了消息说,果然那辆列车并没有经过哈尔滨后开向沈阳,而是在到达哈尔滨之前左转开去了鹤岗煤矿。乘坐那辆列车的那些满脑子以为可以回国了的日本人,发现到达的是鹤岗,而且他们将被强制作为煤矿工在那里工作后,感觉上当受骗,陷入愤怒狂暴的情绪之中。在战乱当中,在连判断自己该何去何从的准确情报都无法得到的情况下,浅野他们仅凭着偶然听到的风声,做出判断和决定,而这个判断和决定完全改变了浅野他们之后的生活轨迹。(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