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幽默之都,你选谁?

用开花的创意,将司空见惯,变成耳目一新。
打印 被阅读次数

中国有一个省城,位置不南不北,方言南调北腔,土话称母亲既不叫妈,也不叫姨,竟然叫“妈姨”,听起来酷似“蚂蚁”;称中国科技大学的简称“科技大”为“裤子大”;西和洗一律发“死”音,皮被念作“屁”,鸡被读成“滋”,鸡蛋读作子弹;最逗的是英文字母H,本地人发声竟与打喷嚏无异。

这个省城就是安徽省的首府合肥,杨振宁先生的故乡。当年在诺贝尔奖授奖仪式上,如果杨老先生用合肥土话演讲,不论是讲中文,还是讲英文,其效果别的我不敢说,把与会者的帽子笑落到地上,把燕尾服的燕尾当场笑飞到天上,把宇称不守恒重新笑回守恒,那是确定加肯定,无疑加可能的。

该城不仅方言有趣,而且方男和方女,即普通市民的幽默水平也非常高,尤其是长途汽车和出租车司机。你如果在计划经济后期,国营客运公司私有化以前,搭乘过合肥的长途汽车,最近十年又到合肥出差乘坐过合肥的出租车,那你对合肥司机的热情与幽默,一定有所领教。

据说,公路客运私有化以后,以前的老司机都去驾校当教练了。所以,我就随便举几个合肥教练的幽默例子:

一、“小妹子呀,我发现,你不是开得太快,而是飞得太低。”

二、有学徒倒车入库,忙活了半天,怎么倒也倒不进去,教练淡定地说:“来来来,你下来,我跟你两个把它抬进去吧!”

三、初次练车,学员总是很紧张。有个美眉从右侧下车,绕到左侧,然后她拉开车门,大叫一声:啊?方向盘哪儿去了!教练回头看了她一眼,很平静地说:小妹子,你开的是后门!

四、学员上车后问教练:方向盘怎么有点松动?教练回答说:哦,那是2013年的第一场雨,你的一个师姐来学车,我叫她停车她没踩刹车,而是俩手紧紧抓住方向盘死命地往后拽,嘴里还喊着:吁——,所以方向盘就松动了。

五、有人去驾校练车,因为紧张,教练让他左拐,他却右拐,教练生气地说:你看着我!他就看了教练一眼,突然一阵恶心,打开车门就吐了,教练绿着脸说:俺是长得难看点,但俺教了几千个学员,你是第一个没忍住的!

除了司机,第二类擅长幽默的合肥市民是中学生。我曾在公交车上听到两个春情萌动的小屁孩这么一段精彩对话:

甲男:看女孩不能光看外表。

乙男:哥哥(音近姑姑)呀,不看外表,你让我看她哪里嘞?

甲男:最主要是看她的心灵。

乙男:哎呀,你这么说不是为难我吗?她的心灵,我用肉眼又怎能看得见呢,你以为我的眼睛是妈逼显微镜啊?

有位高中生美眉,第一次用公交IC卡。她上车后主动向司机亮了一下卡片,就径直走向座位。司机大声喝道:“读卡!”,她便对着IC卡认真地读一遍:“合肥市公交IC卡。”司机不耐烦地说:“到那边去读。”,她便走到司机所指的位置,使出吃奶的力气嚎飙:“合肥市公交IC卡!”

小帅哥去银行存钱,排队时有位美女在后面问他:“存钱是吗?”“嗯!”“你来存钱,我正好要取钱,不如你把钱给我,咋俩就不用排队了。”帅哥想了想,觉得有理,于是就把钱给她了。

合肥人的幽默,既没有北京人的油滑,也不似东北银的粗俗,你说它文绉绉也行,说它活脱脱更像,但它就是灵异诡谲,脑波荡漾。肥式幽默不仅表现在语言上,行为上也常常是生态有机,死态环保地搞笑。

一个周末的早晨,农贸市场里人声鼎沸,人头攒动。有个二十岁差一小时的小伙子,双手托腮地趴在一个卖豆腐的摊位前,眼睛直勾勾地瞅着摊主——一位长相酷似晚年张充和的老太婆。买菜的人流,将他伸向后方且高高耸起的屁股,一会儿挤向左边,一会儿推向右边,可他就是随风摆柳般地不移动。

老太婆泰然自若,小伙子全神贯注,就这么雾里看花地看了好一阵子,老人家的老伴终于从外面送货来了。他没有把小伙子当成情敌,而是视他为智残身不残的有痔青年:“老豆腐在斜对面,第三个摊位。”小伙子并没有马上走开,而是撑着摊位上的豆腐板直起身子,若有所失,又似有所怒地回说:“你懂个屁!”


长得像张充和这样的老太太,合肥满大街都是

合肥人的幽默,虽然不是与生俱来的,却也是有史可考,有证可查,有脉络可循的;应该说,此地人的幽默,绝对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但肯定是从庄子的寓言里,曹公的兵策里,朱皇帝属下丐帮的穷开心、酸自嘲里沿袭而来的。

合肥地处吴头楚尾,襟江带淮,是距离老庄故里鹿邑与蒙城最近的都市。在中国历史上,人口向来都是从中原向南扩散,文化正统是从河洛向江淮延伸,方言语调也是沿着这条线索演变萌生,幽默的传统与风尚自然不会例外。从区域上讲,中国人中最富有幽默感的人群,毫无疑问在河南、山东和安徽;而这个地区正好是老庄思想的发源地和影响地。

庄子是中国历史上鳌头独占的大才子。后世把一些乱七八糟的小鱼小虾推举为大才子,那是因为后人没有看过《南华经》,或者压根就没有看懂的缘故。庄子的文章,除了思想上恢弘壮丽,诡秘奇绝,语言风格上也充满了清远高洁的幽默,那是最高境界的幽默,绝非今日喜星笑匠欢喜团们所能比拟。

庄子对合肥人的幽默影响,或者说合肥人受庄子的笑震波及,可从民国狂人、国学大师刘文典身上得到印证。刘大狂人恰巧是研究庄子的,他在西南联大时的两个狂狷段子,也都是关于庄子的。你听:

“陈寅恪跑警报是为了保存国粹,我刘某人跑警报是为了庄子,你们跑是为了未来,沈从文替谁跑啊?”(在躲避日本飞机轰炸时说的)

“在中国真正懂得《庄子》的只有两个半人。一个是庄周,还有一个是刘文典。至于那半个嘛……还不晓得是谁。”(在讲授《庄子》的课堂上说的)

另一个对合肥人幽默性格产生重大影响的酵母笑素,乃是三国时的建安风雅。曹公和他的一班谋臣,如荀彧郭嘉等,不但在政治军事上神武明哲,洒脱不羁,弄人如弄潮,而且在文化上也深沉古直,独领风骚。近代中国曾出现过读书、做官、经商三位一体的徽商和晋商,但在历史上,除了曹魏,再没有出现过政治、军事、文化三花并放的朝代。宋代军事羸弱,当代文化不堪。

关于曹氏幽默,《三国志》、《三国演义》和《世说新语》中多有生动描述。近年,随着三国热在中国流行,曹公的任情随性,奸笑诈哭,狡黠心智,还有“故戏之耳”式的弄臣幽默,早已妇孺皆知,深入人心。合肥在三国后期,因与东吴斗争的需要,逐渐成为曹魏的军事重镇,难免受到建安风雅的浸染。

合肥位于江淮之间,处在南北交会,历史上天灾频仍,人祸不断,所以一直都很穷。人穷则志短,人穷则乐多,穷开心嘛。穷人处在社会底层,遭受着最艰难的谋生之苦,最不公平的社会待遇,再不来点嘲笑他人和自我嘲笑,那还怎么活呢?狄更斯、塞万提斯、马克·吐温小说中的主角,都是混穷的小人物,卓别林扮演的喜剧角色也一样,所以,他们都很开心,也都很幽默。

朱皇帝和他的众旧臣,如果不是碍于万乘之尊的体统,被刻意篡改和抹杀,相信他们留给后世的幽默故事,一定汗牛充栋。

有人说,豆腐是穷人的大肥肉,辣椒是穷人的暖身剂,我却要说,幽默是穷人的慰安妇。现在很多城市小资女,假惺惺地发誓说,宁愿嫁给幽默而丑的暖男,也不屈就高富帅。殊不知,幽默暖男,那是上天赐给贤德女人的补偿;嫌贫爱富之女,只能创造幽默,却不能享受幽默。

现代合肥人的幽默,总是带有一种穷酸而旷达的机智和不笑贫娼的滑稽。他们对男人的啤酒肚是这样自嘲的:“国家正在推动中部崛起,所以,我们中部人的中部都崛起了”“有本事的人,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没本事的人,把自己的肚子搞大了”。

有位贼哥,他在光顾了一位正在节食减肥的美眉卧室后,留下了这样的字条:妹子,别减了!喜欢排骨的都是狗!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全球创意城市网络(Creative Cities Network)的影响,国内有段时间,各大城市都在忙着给自己定位,什么综合经济中心,文化中心,高科技中心,装备制造中心,加工制造中心,金融中心,物流中心,旅游中心,人居中心, 会展中心,等等。 

人家推出的项目,原本只重文化,目的是通过对城市发展经验的认可与交流,确保全球化过程中的文化多样性。一个城市被列入全球创意城市网络,意味着国际社会对该市在经济发展中,保持和发扬自身文化特色的赞赏与承认。

项目包括文学之都,电影之都,音乐之都,设计之都,美食之都,媒体艺术之都,手工业和民间艺术之都等几大类别。中国的苏州、杭州和景德镇被列为手工业和民间艺术之都,北京、上海和深圳被列为设计之都,成都和顺德被列为美食之都;其他文化艺术方面,中国一个城市也没有上榜。

不仅如此,该项目到了中国,竟然完全变成了轰轰烈烈的增强软实力,提高经济竞争力的城市贴金运动,功利无比,又庸俗不堪。在场外高声呐喊指手划脚当教练的,当然是满脑子糕见的经济学家,如倪鹏飞等;在场上狼奔豕突前攻后防当运动员的,肯定是以铁匠和木匠身份自居,擅长打造各种物华天宝神居鬼屋的大小官员。

专家学者和政府官员,这两类当代现世宝,本身毫无个性,却要为中国的城市打造个性特色,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杀中华之母鸡啊。如果要让我给中国的大城市定位,我至少会开出一个“幽默之都”的栏目,将合肥、天津、郑州、青岛、鞍山、成都、重庆、武汉、长沙、绍兴等十个城市列入其中。

尽管余光中先生认为,幽默是不具竞争性的,既不能竞选,也不能评比,甚至只可自通,不能力学,其最高境界是“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但若按照文化的发展脉络和地区特色,将这些城市定性为中国的幽默之都,我想还是可以尝试的。(图片来自网络)

2015.7.24

农家苦 发表评论于
回复 'pumped' 的评论 : 听说文学城以前出现过不少扛鼎拔山的人物,可惜我没有碰到。现在剩下这几位老将,或许是江郎才尽,阮囊羞涩,或许是随波逐流,故意委屈求全,反正我进城以来没有读到过神话传说,尽是些取欢逗乐的东西,能传至三年的都少。

侯宝林先生说,喜剧最忌油滑。我想,幽默也一样。我知道的北京写手里面,最欣赏的还是舌尖上的世界。
pumped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农家苦' 的评论 : 你看看这一篇,围观大侠是北京人,围大侠的文章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31411/200801/42708.html
albert88的评论中读到的个中三味(一看,傻乐;二观,长叹;三读,深思。。。),我觉得和农兄心目中的幽默有相同的高度
农家苦 发表评论于
回复 'pumped' 的评论 : 久违了,泵兄。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中国六大古都的民众都很幽默,也都很世故,很刁滑,缺乏武汉、合肥、成都、重庆的平民作风。北京的老一代艺人还行,现代的不咋地,除了把严肃的政治话题庸俗化以外,并没有多少新意,而且绝大多数都是耍贫嘴,很少行为上的幽默。其实,真正的幽默应该是生活化的,平民化的。

天津确实是中国古都之外最幽默的城市,但我个人以为,天津卫与淮军的渊源很深,其幽默应该属于肥式幽默的范畴以内。

你说得对,中国现在掌权的官员,根本不可能评选幽默之都。我当初跟合肥的市政官员提出来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就证明了这一点。
pumped 发表评论于
幽默之都要选,合肥还真未必能评上,北京的侃爷,天津的油条,东北的忽悠。文学城里能找现成的例子,北京的,你看围观生活和mychina的博克,天津的,你看润涛阎的。东北的没找到例子,等着你相术的慧眼识英雄
要是官员们幽默到能评幽默之都,那还可以评贪官之都,骗子之都,外嫁之都,黑都,白都,黄都,那时候就好玩了
农家苦 发表评论于
回复 'erdong' 的评论 : 听迩东的朗诵是一种美的享受,听我讲方言,那只能是语言学教授,哈哈。谢谢迩东光临赏墨。祝周末愉快!
农家苦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多伦多橄榄树' 的评论 : 是的,扬州评话也不错。谢谢小树光临欣赏合肥幽默。周末愉快!
erdong 发表评论于
农家兄好幽默!
怪不得你喜欢方言呢,啥时给大家说一段吧。
我不会东北话,我是保险公司的:)
多伦多橄榄树 发表评论于
哈哈,周末愉快,农家,上海滑稽戏,南京白话,合肥的春晚,都是很油墨的~~
农家苦 发表评论于
回复 '紅嘴鴎' 的评论 : 谢谢吉祥鸟笑临封赏!如果你同意,那我就当那半个庄子通吧,只要有不同意的,我马上让出。哈哈!你记住的那个叫“春”的,是长春吗?请查看悄悄话。
紅嘴鴎 发表评论于
问农大侠好!周末又出好文章,笑死了,真有意思。

那两个半人之说:一个是庄周,还有一个是刘文典。至于那半个嘛……我看就是农大侠了。

在为中国的城市打造个性特色时,别的名字我没记住,只记住一个,叫春的城市。呵呵。
农家苦 发表评论于
哈哈,九妹这一段堪称绝唱!我听说,过年时节,合肥一堆妈姨互相串门拜年,饭前饭后总要洗脸,于是就有了这样的段子:你先死,她后死,都死完了我再死,大家都死得干干净净,才好过年哟。谢谢九妹先来先笑。周末愉快!
Joy4Life 发表评论于
好油墨的农家!文中提到"西"和"洗"一律发“死”音,我想分享一则上海人的笑话.

上海哎话當中,几号线的"线"与死同音,于是就有了以下潇洒的对话。
上海人聚歺,散席到地铁站口,一般才會亲切道别,互相问候,
隨后会问一句:“侬几号死啊?”
答:“我2号死,侬几号死?”
又答:“我8号死,其实我调10号死也可以。”
再问,"格末侬呢?"
答:"我1号死3号死赛可以,我直接1号死就可以了,1号死快,3号死慢,格伊呢?"
答:"我勒松江,只好9号死,调阿勿要调了。"

上海人派头大伐,"真是看穿生死有境界!"现在上海宁最多屏到16号死,只有等到上海有32号线,上海宁就死勿脫了…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