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班,七点干到下午三点,刚交接完班,电话就响了。
"姆妈,"崔晓园脱着长声。
老妈现在打电话来,那话题十有八九是催她去找对象,相亲。
"...你刘阿姨提了好几次了。她在美国的房客的朋友给介绍的,去见见..."
崔晓园嗯嗯的听着,其实根本没长耳朵听。
"...小伙子,博士,还不到三十,刚从美国回来,"崔晓园打断:"海归呀?没兴趣。我就要土鳖。"崔晓园使劲逗她老妈:"我这两天特忙。"
"今晚上就见面!别再拖了。人家提好几回了。我陪你去!我也看看..."妈妈锲而不舍。
"哎妈,今晚上您不是有酒会么?这次有什么好东西,我也想看看。"崔晓园转着话题。
"有几件粉彩花鸟四方斗杯。不是... 今晚上你只能去看人,不能去看杯子!"
"我连人带杯子一块看。人在哪?让他到酒会门口等我不就行了。先看他,再看杯子。"
"那好,你们就在预展的VIP房见面吧。晚上八点,别迟到!"老妈满意挂了电话。
李鸿冒名的那张请帖是专门发给贵客的,一共发了不到十张。请帖一出示,他立即被请到了装饰华贵的VIP包房里。房里就他一人,坐在那里甚是无聊,随手抓起茶几上印刷精美的拍卖录,有一搭无一搭地翻看。紫金釉碗,珐琅花鸟观音瓶,竹根雕印章...全都变成了号码,装印成一本厚厚的拍卖录,待价而沽。李鸿仔细读着那些古董的长名字,看的头有些大。
崔晓园的妈妈是这个拍卖行资深鉴定师,她不用请柬就大摇大摆进了贵宾房。一进门看到沙发上的人,惊的大叫一声:"李医生!天哪!"
李鸿闻声抬头,看见张着大嘴傻乐的崔晓园,也吃了一惊,随后笑了:"是你呀小崔,怎么这么巧..."
崔晓园飞奔到他面前,一脸不敢相信的喜悦:"真是你呀,我的天,"她激动的又蹦又跳:"太巧了,原来是你!我妈真会办事!嘻嘻!"
李鸿的简历早被医院一群女人翻烂了。医学院八年博士学位,毕业26,今年第三年住院医,可不就是不到三十么。刚从美国回来,晚上在VIP等她,再仔细看,今晚他竟然穿的是西装,这么庄重不是来相亲还能是干啥来的呢?崔晓园简直乐晕了。心里把能记起的神都拜谢了一遍。这真是天上掉下个钻石王老五加梦中情人,不偏不正砸中了她。自己的命咋就这么好呢。
李鸿看着幸福的好象吸了大麻的女人,不知道怎回事。想想可能是崔晓园把他当成VIP了,哑然笑着说:"我不是他们请来的VIP,我想来看看展品..."
还没说完,崔晓园兴奋叫道:"我知道,你当然不是VIP了。你想看收藏品?我带你看!"崔晓园有意要卖弄她的文物鉴赏知识,拉着李鸿走进酒会。
这家有着百年历史的香港拍卖行,每年春秋两季在这里举行瓷器文物的预展和拍卖。崔晓园每次都来预展的酒会,从不参加第二天的拍卖,那是富人的游戏。酒会大厅铺着宝蓝的波斯地毡,吊着百根假蜡烛的水晶灯,满桌镀银镶金的高脚杯,崔晓园穿过手里擎着香槟的人们,心里的幸福感汩汩往外冒着泡。这些穿着闪光的银灰色西装,手戴翡翠扳指,领口万宝龙限量金笔的地产商,煤老板,财大气粗形之于色,狭小的高背椅显然已经容纳不了他们自我膨胀的身躯。比起他们,李鸿一身看似不经意实则用心搭配的灰蓝麻质西装,显的那么服贴舒适。他是优雅高贵的王子。钱多管什么用?贵族气质是好几辈子都修不来的。
此次拍卖品的主角,集中在一只黄地青花缠枝莲纹盘上。崔晓园拉着李鸿的手,来到那盘子前,给他介绍鉴别瓷器的知识,又叫服务员把盘子从展示柜里取出,要仔细鉴赏一番。李鸿刚要接过盘子,崔晓园瞥见他左手腕上,缠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珠子油润细腻,木质纹路干净清晰,每个珠子都有差不多一厘米的直径。崔晓园笑着对李鸿说:"您要先把您手上这些装饰物拿下来。官窑瓷的胎象蛋壳一样薄,很容易被划裂。"
李鸿顺从摘下手链,小心捧起瓷盘,很外行地看着。崔晓园耐心地教他鉴定瓷胎釉色,还有如何从纹饰图案来辨识年代特征。
"从纹路就能看出年代来?"李鸿惊奇看着崔晓园,赞叹着:"行啊你。你就是这么看出这是嘉庆年间的?"
崔晓园得意摇晃脑袋:"那是!家学渊源嘛!"
李鸿看着她,眼中闪烁着钦佩之光。崔晓园心里乐开了花。李鸿继续捧着盘子,崔晓园在一旁痴看他那双抚摸着古瓷的手。渐渐看呆了。
柔软细腻的手指,细细把玩着古瓷清凉如冰玉的表层,脸上是欲罢不能的表情。要是他能这样抚摸我...这样的神态...崔晓园恨不得变成那只盘子,让他仔仔细细的抚摸欣赏,让他回味指尖抚触自己古瓷般温润如玉的皮肤的感觉。
李鸿玩了好一会儿,依依不舍地将盘子送还给服务生。在他递上去那一刻,瞥见盘底上清晰一个款识:"大清嘉庆年制",回头狠狠瞪着崔晓园不说话。崔晓园见小聪明被识破,低下头不好意思嘿嘿干笑两声,赶紧拉起李鸿:"走咱们再去看点别的!"
二人转够了,已经晚上九点了。崔晓园拉着李鸿回到VIP房休息。推开门,一位戴着黑方框眼镜的男士站在他们面前,看见他们手牵着手,脸色比眼镜的框还黑。他盯着崔晓园看了两秒,慢慢开了口:"您是崔晓园小姐么?刘阿姨让我在这里和你见面。晚上八点。"他看了李鸿一眼,脸上露出了微笑:"看来名花已经有主了。恭喜。"
崔晓园吃惊张大眼睛,愣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目送那人走远了,她才慢慢从他背影中回过眼神来,紧紧盯住李鸿,眼中射出两道欲杀人的光:"你不是来相亲的呀!"
李鸿很无辜很同情地看着她摇头。
崔晓园把脸靠近了李鸿,对着他的鼻子咬牙切齿,字一个一个往外挤:"你怎么不早说呀!"
李鸿咧开了嘴,也学着她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您不是也没问嘛!"
崔晓园呆站在原地运了半天气,才发现李鸿已经离开了。她猛地一惊,抬脚就追了出去。怎么也得找补点回来,不然真是臭大发了。看见李鸿已到了一楼大厅,就要往旋转门走去,她猛跑过去叫住了他。
李鸿悠闲转过半个身,对着崔晓园微笑。
他的笑容明净文雅,揉入了他悠闲的气度和坦然的自信。一手闲散插入西裤口袋中,他身上灰蓝色休闲西装没有一丝摺纹,被他精致眉目翩翩仪容赋予了华丽的质感。唇角衔笑,他柔和的笑容带一点疏懒意味,半眯着眼睛,静静看着崔晓园,仿佛时光在那一刻停留了脚步。
崔晓园呆看他如画的身影,喉中一阵阵荡漾着酸楚和激情。终于她稳定了情绪,上前面对他柔和的笑脸,涩然开口:"李医生,我喜欢你。"
李鸿平静的微笑没有一丝波澜,看着她的目光也没有一丝改变,过了一会儿他轻吐出两字:"谢谢。"转身往外走去。
崔晓园没想到他什么表示都没有,惊愕呆在那里回不过神。耳边突然响起一男人的叫声,公鸭嗓一样刺耳:"姐!咱能矜持点儿么?男神不是这么追的!"崔晓园闻声转头,大堂经理正一脸恨铁不成钢,瞪着她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