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家(二)

空巢难终老 傍女度晚年 万里赴异邦 故园情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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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外婆家(二)

 

 

 

随着事业不断发展,生活日益富裕,大舅也必然地步着暴发户三部曲,即买洋房、买汽车、讨小老婆。大舅买的洋房在当时的福煦路(今延安中路)慕尔名路口的康乐村1号,是一栋两底三层的,前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房子很大,底层除了由两间房联通而成的客厅和一间侧厅外,还有厨房、汽车间和两个卫生间;二楼有两间主卧室,一间侧卧室,一间仆人房和两个卫生间;三楼也是有两间主卧室和一间作为舅婆佛堂用的侧房,一个卫生间,还有晒台和仆人间。此房原来的主人有很复杂的政治背景,虽说是一个日伪军的师长,在和新四军作战中被击毙,然而却有蒋介石签发的抚恤令。此人的老婆姓陆,据说是国民党特务系统的人。经人(中间人叫彭德顺,也是大舅运输公司的合伙人,此人想方设法地哄着大舅,从中捞取各种好处)拉线,大舅花了一百多根金条(每根十两)从死去师长的夫人手中买了这栋房子。但是虽然房子买下来了,房子里却住满了人:一楼是一对夫妻,好像是国民党区分部的什么干部;二楼是一位江湖骗子的眼科医生;三楼是一位国民党的炮兵团长。要这些“老爷”搬走,不花大笔的钱是不可能的,我不知道大舅又花了多少钱,但是可以推想,如果不超过可以“顶”到相当原来所住的房子的钱,是打发不了的。当时上海“顶”房子和买房子的钱相差不大,所以大舅实际上是花了两倍的钱才买下这栋房子的。而且至此,事情还没有结束,国民党上海市信托局又以此房是敌产(伪师长的产业)为由,要来查封,后因有蒋介石的抚恤令为凭,房子才算保了下来。可以想象,摆平这件事的过程中,必然又是要花钱的。经过这样的几番折腾之后,才由大舅的一个表弟傅方瑶(因为失业,在大舅店里工作)负责此房的装修和改造工程,包括花园内拆除原来的葡萄藤长廊,改铺草坪和种植名贵花木,又花了不少钱。到全部完工,已是48年了。到49年,大舅已经忙着去香港之事,花费了如此精力和财力的房子,自己真正享受的日子并不长。这房子的最辉煌的日子,大概要算外婆的七十大寿了,那时房子刚装修好不久,处处显得富丽堂皇,加上大舅的生意也正是如日中天,借此机会大宴亲朋好友,以显示自己的“富”,光宗耀祖,这是完全符合大舅的性格的。那天专门从当时上海最高级的国际饭店订了一百多客高规格的大菜(西餐),在家大摆筵席。是日,基本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了,车水马龙,好不热闹,以致晚上散宴之后,我突然有一种“人去楼空”的感觉。用迷信的观点来看,这栋房子并没有给大舅带来什么好事,相反,却是麻烦不断,除了前面提到的各种伤脑筋的事情以外,还有一些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在此房装修过程中,由母亲陪着外婆带着几个佣人先搬过来住,其间,外婆病了一次,病中,在梦里见一个穿军装的人要赶她走。其实外婆并不知道原来的房主是军人。更奇怪的是佣人中有一个我们称之为许师傅的男厨师,他睡在一楼,也说有一次他半夜起来看见一个身穿军装的人向楼上走去。我不知道这位许师傅的话是否真的,或许是一种幻觉,甚至本身就是一种恶意的恫吓,但是外婆的梦是真的。我当然不相信会是那位死鬼师长的阴魂再现,很大可能是外婆的淳朴本性,使她从本来的贫苦生活,住到这豪华宅第而不安的潜意识作怪。大舅可能对这房子也心存芥蒂,所以在房子的三楼阳台上对外安装了一面八卦,以避邪驱魔。然而不幸的事还是出现了,大舅的第五个小孩盘民,就夭折在这所房子里。盘民是由奶妈带的,那年冬天,大舅在二楼他卧室的外间安装了一台自动点火的燃油取暖器,奶妈就整天抱着盘民坐在炉子边的沙发上,孩子受不了这样的烘烤,加上室内空气不流通,患上了白喉,不治身亡,年仅两岁。这对大舅不能不说是一个打击。此外,他的事业也逐渐走下坡路,尽管这是大陆资产阶级的共同命运。这栋房子,解放后仍旧难逃被“充公”的结局。来接收的是当时华东海军后勤部的一位姓张的部长。此人也是靖江人,据说这位张部长和死去的伪师长当初同时追求那位陆小姐,最后伪师长获胜。张部长一怒之下,投身革命,一步步地爬到了师级干部的位置,不过心里还是时刻关心着旧情敌的情况。上海一解放,便立即来接管原来属于旧情人的房产。接管也没有任何正规手续,只是这位张部长带着警卫员和家属来了,说是接管敌产,上了三楼,把住在三楼的外婆、姑婆和母亲赶了下来,并限令几天内要全部搬离此屋。当时大舅早已去了香港,康乐村家中只留下老弱妇幼,我那时还不足16岁,便是年龄最大的男人了。一家之主是文化程度不高的大舅母,看见背着枪的共产党,当然只能乖乖地服从,从康乐村搬回到天津路原来的住处。其实,大舅去香港后,上海的一切都交由二舅负责的,不知道因为他害怕共产党还是其他原因,也不敢正面去交涉,而是想采用国民党时期那种托人说情的方法。也确实有一些自称认识共产党官员,可以帮忙疏通的骗子,借此机会欺骗敲诈,我就曾经陪同大舅母一起为此到浙江路五马路附近的一家人家去过。结果当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白白送了不少礼,花了不少钱,却什么结果也没有。其实,现在想起来,即使该房属于敌产,要没收,也应该由军管会的有关部门来接管,然后统一分配使用,怎能会由有这样关系的人直接来接管呢?这里明显有猫腻。这位部长在接管房子的同时,也接管了三楼的全部家具,包括红木大橱、红木床、红木桌及室内其他所有的设备,虽然也写了借条,却是只借不还。后来听也是靖江人的同事讲起,此人在三反五反运动中被查出有贪污问题,降级下放到一个小基地的后勤部门去了。这房子的事,后来也曾申诉到法院,虽然有买据等证明文件,但是因为解放前被中央信托局的事耽搁,尚未能办理房产过户,就解放了,因此,产权未能解决。以后各种运动,当然更没有解决此种问题的政治空气了。改革开放之后,原来的经手人二舅不久便去世了,在境外的大舅的子女,由于对国内政治情况的恐惧症, 不愿回国过问,也就不了了之。前几年上海建造高架路,正好经过该处,房子便被拆掉了。如今在延安中路上再也见不到这栋沿街的三层楼的洋房了。

与此情况相似,原来常州马园巷老宅的房产,原本一直属于大舅的名下, 历来所有的房地产税都是大舅名义交付,房子原本由外婆的弟媳妇居住,弟媳妇去世后,由大舅一位朋友的儿子借住。随着城市发展,处于市中心的该房,地位陡升,大舅二叔家的子女突然提出该房应该属于他们所有,由于此方无人出面争辩,最终产权归属于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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