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李一石独自坐在黑暗中,面前是巨大的玻璃,窗外是纽约城上空冬天的夜景。
右后方的门无声地开了,两个人走进。第一个三十左右的年龄,身材修长,清秀苍白,带着无框眼镜,穿着无可挑剔的昂贵西服。第二个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相貌、穿着像一粒沙漠中的沙子,如影无声地尾随着前者。
年轻人走到李一石身后,略带拘谨地站在那里。
李一石没有回头:"李珂?”
“是的,父亲。。。飞机准时起飞了,黄普也已经回来了” 李珂回答。
李一石点点头。片刻后问道:“索菲林认出他没有?”
“我想是的。”李珂点头。
“她说了什么吗?”
“没有。。。但是她肯定是认出了他。”
李一石点点头。
“我以为索菲林永远不可能按照我们的安排去做这件事。。。”李珂说道。
李一石沉默一会,说道:因为她身上流着林清明和林静秋的血:不安于平凡生活,渴望冒险,不达目标誓不罢休。。。但也是这种性格会轻易被人利用。有时这种力量是那么强大,以至于毁掉自己和周围的人。
李一石的声音像羽毛一样缓缓落地。周围一片安静。
“还有事吗?”李一石问道。
“是的,父亲。警察局派人调查了布鲁克林公司的那辆卡车。。。”
李珂迟疑地:“我们在警局的人说他们调查布鲁克林公司和总公司,还有您的背景。”
李一石点点头。
“父亲。。。”李珂迟疑地开口。
李一石等着李珂说下去。
“父亲,作为公司的主要律师,我有责任提醒你:王朝公司、你和公司的每个人都可能为找这个小小的头盖骨花出巨大的代价。你一辈子创立的王朝可能。。。
“李珂!”李一石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口气严厉。
李珂闭上了嘴,但眼睛里说的是另一回事。
“李砾。”李一石叫垂手站在边上的中年人。
中年人走过来,躬身:“先生?”
“清道夫号后来有什么消息吗?。”
李砾恭敬地回答:“没有,自从上次那个打捞起来的箱子被破坏后就再也没有找到任何东西了。”
李一石低头沉思。
“看来索菲林是我们的最后希望了。。。”他喃喃地自语道。
“应该没有问题。。。”李珂轻松地说道:“48小时后黄普把她从机场接回来,我们就有要的答案了。”
李一石再次沉默,很久。
“但我觉得她回不来了。” 李一石说道。
——————
“我们现在平稳飞行在12,000米高空,乘客们可以松开你们的安全带。。。”
机长带着浓重伦敦口音的英语和烟草的气味和烟雾漂浮在昏暗的机舱上方。
可容纳524名乘客的波音747巨型客机舱内空空荡荡,没有几个乘客。乘客中大多是穿着有带着很多兜的无袖夹克,颈上挂着照相机、记者模样的男子。还有一些穿着军便服的精壮男子,带着墨镜,沉默地散落在座位各处,闭目养神。
索菲坐在商务舱靠窗的座位,头顶上的灯从黑暗中撕开一条缝,照着她手上的那张照片。
照片中的七、八岁的索菲站在她母亲的边上,她的身体紧紧依偎在母亲的身边,脸上有羞涩地笑容。她母亲在照片里有些憔悴,但依旧年轻、美丽。她直视着镜头,手放在索菲的头上。。。
看着手中的照片,索菲有一种摆脱不了的惶惑。
她一点也不记得这张照片。这应该是她和母亲在一起生活的15年中少得可怜照片之一,但索菲没有任何和这张照片有关的记忆。她看着她们的背景:这应该是一个夏日的海滩,可以看到阳光下,穿着泳衣的人们正走向前方的海。画面里没有任何标志,可以是在任何一个海滩上照的照片。。。
“我们走过太多地方了,我却都什么也不记得。。。”
索菲喃喃地说道,像是和她母亲低语。她闭上眼睛,再次试图把面前照片上的女子和几天前停尸房里的那张苍老的脸联系起来,但是她依旧找不到任何连接。
她睁开眼,再次看着照片。在所有的陌生中间,她突然感到一个轻软的感觉,在她的头顶上。她记得有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头上:柔和而温暖。。。
“小姐,香槟?”一个柔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索菲转过头来:在灯光的边缘,空中小姐的微笑和询问的眼睛。
索菲点头。
索菲把细长的杯子放在面前的台面上,转过头来看着漆黑的窗口。从玻璃的反射里,她看到了自己:七岁的自己。
七岁的索菲踮着脚,试图能从面前的窗玻璃看到更多。她看到外面急切变暗的天空,她把脚再踮高一些,看着楼下,这次她看见了:在黄昏的最后的一线余晖下,她母亲背着一个大背包,快步走向大门。她像逃避什么似的,没有迟疑,没有回头,迅速地消失在门外。。。
黑暗迅速变得稠密,楼下的所有物体的轮廓变得模糊,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踮着脚的索菲再向外看去,但这次她只能看见一个小女孩的脸。
“不要走,妈妈。。。”索菲喃喃地说:“我害怕。。。”
没有人听见。黑色玻璃里的小女孩看着自己的脸,脆弱而孤独。。。
突然,玻璃开始剧烈地抖动。
索菲看到玻璃里的小女孩的脸在颤抖中变回自己的脸。一丝悲哀停留在她的脸上。
“这是机长:我们的飞机遇到气流。请诸位乘客回到自己的的座位,系上保险带。。。”广播里传来机长的声音。
索菲系上保险带。从边上的包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片药,放进嘴里,拿起桌子上的香槟一饮而尽。
她突然想起克拉克,那个有着大男孩笑容的男子。她想起他因为出汗不能上法庭的故事,不由得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索菲把药瓶放回包里,顺手拿出那一叠厚厚的剪报和旧照片。她把她和母亲的照片插在中间。照片似乎突然碰到一个阻力,不再往里走。她小心地分开剪报,看到了另外一张照片,因为年久而粘在一张旧剪报的后面:
这是一张已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的中间是是她母亲,她看着镜头,脸上有索菲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灿烂而幸福。她手上抱着一个婴儿,身子微微右倾。
在她的右边上站着一个人。这人穿着深色的西装和皮鞋,笔挺地站在静秋的身旁,但他却没有脸:他的脸和上半身已被什么利器刮去。
索菲轻轻把手指放在照片上,她可以感到刮去的力量粗重而疯狂,有几处深深地进入了相纸的深处。。。
看着那个没有脸的男子,好奇、疑惑、不安的感觉像沉重的水银缓缓流入索菲的心里。
广播再次响了:“女士先生们,这是你们的机长。本机依旧按时飞行。再过四个小时,我们将到达我们此次飞行的目的地:埃塞俄比亚首都 - 亚的斯。亚贝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