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着雨,雨水顺着玻璃滑落,很象一幅抽象画,我静静地站在窗前,喜欢看雨中的风景,喜欢在雨天遐思。忽然,我的视线被一个身影吸引,那是一位在雨中悠然骑着单车的少年,神情自若,任雨水落在身上而浑然不觉,那一刻,这个世界似乎只有他的存在。我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暖流,温暖了全身,似曾相识的神情,多么熟悉的青春朝气,很多年前,我也有过。清晰地记得那段懵懂纯真的岁月,以及偶尔飘过的一个清逸的身影。
与东相识于初中,现在想起,那种感觉犹如一朵睡莲悄悄的绽放,没有惊扰任何人,只有自顾自的美丽。
刚升入初中时,面临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因为考进了重点中学,班里很多同学出类拔萃,我不得不加倍勤奋的学习。那个时候,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初一初二平静地过去了,到了初三,班里有些暗潮涌动,时而掀起一阵春波,也许是青春期的叛逆和躁动吧,有的男生开始偷偷学抽烟,有的谈起了青涩的恋爱。而我呢,依然如故的埋头学习、不解风情。
东有着一张清秀白皙的脸,还有一种忧郁的气质,那双大大的眼睛总是有一抹淡淡的忧伤。与其他男生不同,他有种遗世而独立的飘逸,因为喜爱画画,身上散发着一种迷人的艺术气质。平时比较沉默,好像全部热情都倾入到了绘画之中,当他面对石膏像画素描时,神情是那样专注,柔和的光洒在石膏像上,也映在他的脸上。
最初的两年,我几乎没与他说过话,但我很喜欢他那种专注又淡淡的神情。东平时不太活跃也不太爱说话,学习成绩平平,他的才华表现在绘画上,是美术老师的宠儿,听说他的中考志愿是美院附中。可是就在初三第二个学期临近中考前,他突然因为身体的问题住进了医院,老师带着我们几个班干部去医院看望他,看见他躺在病床上,那张清秀的脸在床单的映衬下更加苍白了,我伤心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悄悄把头转过去。等老师和同学们离开之后,我对他说我可以帮他补习英语,知道他英语不太好,但是考美院,英语这门课是要考的。他淡淡地问:“刚才为什么要哭?”我感到难为情,面对这种具有忧郁气质的男生,心中自然生出一种怜惜,这种感觉与男女之情无关,似乎是女人天生的柔情。在他住院的那段时间,我带着英语卷子和复习题去医院,给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天道酬勤,他不仅考上了美院附中,还同时被三个学校录取,真为他高兴!尽管他并不知道我心底的这份祝福,这份祝福却在我心中存放了很久。
初中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那躁动的青春,那青涩的纯真年代,那浅浅的时光,也如罗大佑所唱的《光阴的故事》一样飘散于风中,多年之后再听到这首歌时,我禁不住热泪盈眶,说不尽的留恋那段青春时光。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我一直想不明白青春是如何从指缝中溜走的,那个花季里留下了很多——有罗大佑的歌声,有席慕蓉的诗歌,有琼瑶的爱情故事,也有青涩朦胧的爱恋。
再见到初中同学是在五年后的聚会上,在美丽的陶然亭公园湖畔,大家畅谈理想和人生,热情高涨,个个神采飞扬。东还是那张清秀的脸,神情还是淡淡的,多了几分成熟,最让我诧异的是他留了长发,配他的艺术气质还是挺和谐的。听说他继美院附中之后又考上了浙江美院油画系,我从心底里希望他能成就梦想,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自从那次聚会后,和初中同学的联系越来越少,再后来听说他在上海定居了,在国外多次开办自己的个人展览,我为他的成就而感到欣喜。
又过了许多年,有班干部提议组织一次聚会,纪念我们相识20年,只可惜那次聚会因为个人原因我没有参加,非常遗憾。事后听好友描述,当初班上那个最骄傲的男生清华毕业之后又去了美国读博士,之后留在了精英云集的贝尔实验室工作,他在聚会时看见老师同学竞然痛哭流涕,这是很多同学没有预料到的,当初他在班里是那样骄傲、不可一世,我无法想象他会流露出如此性情的一面。那时的我对他的行为感到费解,但是在我来到澳洲生活之后,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了。再成功骄傲的人,心中也有一处柔软的地方,尤其是经历了身在异国的孤独奋斗之后,或许那份友情才是心中不能磨灭的记忆,他是为了还一个心中的愿。
很想知道东现在的样子,是不是还会记得我?从同学那里得到他的手机号,试着给他发了短信,很快得到回复,尽管他非常忙,却终于有机会见面聊聊。十几年未见,面前的这个男人依然留着长发,却比以前健谈风趣了许多,他给我讲述在美院附中求学时那段艰苦的日子,以及后来从画画转到拍电影的种种经历。每个人的成功背后,都经历了不为人知的痛苦和执着,有的人对痛苦轻描淡写,有的人对成功侃侃而谈,他是前者。惊喜地发现,被社会磨练了这么多年,本性中的善良和纯真还在,那颗追求艺术的心在勃勃跳动,那不变的情怀似乎成了我们这代人的特征。很多人就是这样执着于自己的梦想,也许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心中就藏着一个梦,在追梦的路上不断前行,每一步都要付出艰辛和智慧。更让我惊讶的是他居然还记得初中时的很多事,对那些傻乎乎的行为,有点难为情,谁没有过青春年少和莽撞无知啊!自那次见面之后,春节的时候会收到他的祝福短信,虽片言只语,也感受到同学情谊的温暖。
我来到澳洲生活之后,每年都要回北京探亲,因他行踪不定,经常到世界各地拍片,我们也难得再见面。秋天回北京探亲时,东告诉我圣诞节前应墨尔本电影中心的邀请在ACMI(Australia Center for the Moving Image)举办个人电影展览,我非常高兴,这一次,他的才华将展示在澳洲的土地上,让更多的人欣赏到。
时隔多年在墨尔本相见,彼此的脸上都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我们在一起轻松谈论着初中那些有趣的人和事,以及对我们教育有加的恩师。老师们也许不知道,当初你们的一句教训和忠告我们会铭刻于心,甚至对我们的人生产生深远的影响。至今记得,数学老师在联欢会上深情演唱的那首《幸福在哪里》,那个年代的幸福很简单、很高尚——“幸福,在辛勤的耕耘中;幸福,在知识的宝库里!”那个时候,男生们喜欢唱费翔的《热情的沙漠》,所有的狂放和不羁都流淌在歌声中。致我们逝去的青春,那段浅浅的时光,那个纯真年代,深深地刻在我们记忆里,温暖着我们的心灵。
最让我惊喜的是,东特意为我带来一本他这些年的作品集,多年前因为辗转搬家,遗失了他初中毕业赠与我的那幅水墨画,成了我心中永远的遗憾,看到这份珍贵的礼物,心中的遗憾得到平复。
东的一些作品优美而伤感,一如他的性格,一个人的一生,必定会被一些经历所影响。他邀请我作为VIP参加电影中心举办的开幕式,展馆布置的美轮美奂,他的影视作品展示出无与伦比的美!怀旧的,自然的,黑白的,彩色的,正如他追求的理念——留住过去的美。在我们的心中,有太多的美值得珍藏。站在那里,我思绪万千,时间似乎静止了,这些年我远远地欣赏他的才华,就像欣赏一件青花极品;此时,他近在眼前,真实又清晰。
每当我看到美丽的石膏像,就会想起他的神情。珍惜我们共同经历了初中三年的时光,因为这段偶遇,我可以远远地欣赏他,永远的祝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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