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作家写新疆》,叶周主编,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2015年
我非常喜爱的电影《冰山上的来客》是在帕米尔高原一带拍摄的。几十年来,那些动人的音乐和歌声,一直在我耳边回响,帕米尔高原也因此成了我梦萦魂牵的一个神秘地方。没想到我真会有登上帕米尔高原的这一天!不过,协会开始筹划新疆行时,我心里还嘟囔过:要是能去陕西河南一带就更好了。为什么会有这念头?大概是因为觉得新疆天高地远,汉文化历史底蕴不够浑厚。等到临近出发的时候,我的心却又转而兴奋和激动起来。毕竟,就要亲临《冰山上的来客》之乡。如此难得的机会,既能观赏美丽的新疆风光,旅途的一切又都有保证,谁说不是美事一桩。
还在万里高空,我就已经看到了西域辽阔的大地,那奔腾的戈壁以及荒漠中纵横的条纹;那些条纹好像是干枯的河流,又像是硬被踏出的道路。
飞机上有图文精美的航空杂志,其中有一篇写到新疆的山川和人民。文章里大概有这么一句:如果没有人,再美的山水都等同于荒漠,因为它没有了灵;而新疆的各族儿女——维吾尔、哈萨克、乌兹别克、塔吉克……等等,就是大美新疆高空的雄鹰,就是这山川的魂魄。还没到新疆,我就已经对新疆各族健儿心生景仰,期盼着有机会和他们近距离接触,更多了解。
结果是,那样的机会并没有很多。如果说这一次大家都觉得颇圆满的旅行有什么不够完满的话,就是我们和新疆当地人民促膝交谈的时候太有限。这让我想起我的韩国同事金哲熙的古巴之旅。金哲熙对古巴有种特别的感情。我刚从中国回来,哲熙就去了古巴。和我的中国游不同,哲熙是单枪匹马游古巴。不仅如此,他尽量不坐车,不住旅馆,而是骑车、走路,和当地人住在一起。每到一处,他都广交当地朋友。有一次他在野外碰到一家人,他们热情地招呼他一起坐下。畅谈中,哲熙有了惊人发现:原来这家人中父系的一支竟然是从韩国来的!
相比之下,我这次的新疆旅行缺乏这样的和当地人亲密接触的机会。我们不是坐飞机,就是坐旅行车,与交通工具外的世界隔着一层。正因为如此,每到一处,只要窗外有人,我都会贪婪地看着他们。在喀什老城,一个墙角小女孩掠过我的像机,但我记得她的神态。她站在那个不显眼处,好奇地看着我们这些陌生人。她的眼睛里有种更深的东西,却是我无法完全理解的,因为我们是隔窗接触,且只有瞬间。在喀什老城我还际遇了三个男孩。他们大概八、九岁,身上都是灰泥,看上去调皮可爱。我禁不住给他们拍了张像。导游过来提醒我们:拍了像,最好给孩子们看一看,他们会很高兴的。这个真提醒了我。我把手机递过去给他们一看,果不其然,其中一个男孩兴奋地叫了起来,他唤已经走开了的另一个男孩过来看照片。看着自己的照片,三个男孩相当的快乐。
还是在喀什老城,导游领我们到当地一户比较富裕的人家院落里。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进入他们家,必须交二十元人民币。我们渴望和当地人接触,尽管感觉有些怪,我们几个还是交钱进去了。坐下以后,主人家的女儿为我们跳了会儿舞,邀笨拙的我们一起跳。等到音乐声止,舞蹈结束,我们再呆下去显然成了多余。就这么样,前后持续大约十二分钟,我们便出了主人家。
那便是我们的一次和维吾尔人的“亲密接触”。这么一个短暂的接触,就显出了我大不如维吾尔人的地方:舞蹈,至少现在是这样。以后经过勤奋努力,也许能跟上。
去帕米尔高原的路上,我的思绪顺着车轮攀升,心里却是感到越来越谦卑。前二百公里,我们能看到绿野盎然。而后二百公里,原野慢慢过渡到了戈壁,路也越来越陡峭颠簸。导游安慰我们:“不用担心,我们的司机有着二十多年的戈壁行车经验!”
是啊,我们基本上不用担心,不仅不用担心,事实上车里有空调,我们坐在里面还蛮舒服的。这情这景,让我想起了汉代张骞出使西域的历史。两千多年前,张骞率着他的大队人马怎么去的西域?健马、单车、走路、跋涉……数年之后张骞一行才到达西域地带。由于路途遥远且坎坷,地形险要,气候恶劣,加上匈奴的拦阻,十几年后,这支一百多人的队伍,只有两个人生还中原。张骞出使西域,客观上开通了中国腹地和中亚乃至欧洲之间的南北两条丝路通道,但究其原本目的,却是政治和军事的,就是寻求西域盟友一同对抗匈奴。张骞出使西域期间,数度被匈奴捉获,娶妻生子,不过史传他始终保持着汉节。尽管如此,张骞万里迢迢路,我想象他当时面对新疆一带高原冰峰,心里应该也是充满了谦卑之心的:既敬畏自然的威力,也敬重异族风情。
另一位和张骞一样坚忍不拔穿越西域的人就是玄奘。玄奘为求佛学正宗,不远万里,不辞艰险,西去求经。《西游记》里有段耐人寻味的描写,写到师徒四人历尽千辛万苦,降妖伏魔,可是一开始从如来佛处取到的,却是一卷卷没有字的“经书”!“卷卷俱是白纸。长老短叹长吁的道:‘我东土人果是没福!似这般无字的空本,取去何用?’”在彼时彼地唐三藏的心目里,中国不是世界中央,中国乃是东土。面对天竺圣地,玄奘怀揣一颗谦卑的心。
时间关系无法上图,很抱歉。这里有个连接,里面有一些新疆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