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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座灯塔 (十三)

周围静了下来,静成了两个人的世界。

在混乱的思绪里,她强迫自己不要动,不要即刻就跳开这张椅子,毕竟他还是刚刚坐下来!礼貌礼貌!

她听到自己在乱找话:“这个。。明天,看的是高岚塔呢,就是最有名的那座啦,明信片里到处都有的。。后天看最后一个塔,在Provincetown的城端,真的是天涯海角呢,听说能看到最最漂亮的海滩,然后,然后。。。”她突然说不下去了。

“然后,你就要走了。”他平静地答道。

“嗯,本来这次来,准备从我那儿租车的,等看完最后那个塔之后,坐单程飞机回去。临走时我就突然想起,反正这车嘛也不会带去加州,干脆就开了来,最后到Provincetown的车行问问价,那里不都是有钱人吗,能卖掉最省事。没想到这车,哈哈,真没能省事。。。”想到这一路狼狈,竟忍不住微微笑。

“有钱人才不会买你的破车!”他笑。

“喂!”她红着脸反驳道:“在开到你这房子之前,我的车还是好好的!”

“哦?那这样说来还是我的错啦?”

“所以要罚你当几天车夫嘛。。。”她突然想起:“咦?那我的车该怎么办?还在海恩镇的车行里等零件修呢,我后天都要走了。两礼拜后就要搬家去加州了。。。要不,你帮我卖了吧?”

“哇哈,这下责任可大了哈,我可不知道怎样才算有钱人啊,把你贱卖了可怎么办呀。。。”他兴致来了,接着取笑。

“你你你!”她忍不住终于还是跳了起来,粉拳相向,“竟敢卖我?!”

“哈哈哈,”他大笑着抓住她的双手:“不敢不敢,不卖不卖!”

一推一接,不知怎的,她竟然就坐到他身上了!她登时满面通红,撒手想离开,可是,他已顺势把她圈在怀里。

她期待着一个轻吻,可是,他只是静静地,把她拥在怀里,一言不发。

没由来的,她喜欢。萍水相逢,或者彼此需要的,是彼此的体温,或者一个真诚的拥抱?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他的眼角,脸颊,鼓励地温柔地说:”没关系的,都说出来吧,我听着呢。“

夜是如此的温柔,她是那么真切的一个听众;淡淡的星空,亘古的浪涛。于是连痛苦的那层厚幕,他居然也愿意打开。

他放开她,看著她的黑眸。「真的想听?」

「嗯,」她点头,「是她么?画室油画里的那个美女?」有一点点酸,可是她不介意。

「你怎知她美?」

「第六感,我的通常有点准。。。快说呀,咖啡都要凉了。」

于是,在过滤了七年的回忆里,他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在国內时,一切都很順利。十六岁就念大学,顶尖大学里最热门的学科,之后接着念研究生。我在学校里当英语俱乐部的部长,没事就拉着一班人,老中也有老外也有,满城找乐子。因为也有不少女生跟着,我不敢去烟花场所,就专找美女多的地方跑,也就是各种艺术院校和潮点啦。当然也喝喝酒,玩玩音乐什么的,乐嘛。然后有一天,美院办一个什么国际活动,我拉着几个留学生就去了,就在那次认识她。」

回忆让他微笑,那个着白色长裙,浅绿上装的女孩,优雅高挑,笑容甜美,在他面前好象一株夏日里初放的新莲,吸引了一室阳光。他对她一见钟情!从此对別的女孩失去兴趣,一心一意要和她共渡余生。幸运的是,她也爱他,爱得如痴如醉。。。

终于,兩个人結了婚,一起来到美国。他一边拿奖学金念电脑,一边用自己的钱念MBA,辛苦努力,一心想让她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她在家里,画她喜欢的油画,买买菜做做饭,日子倒也过得悠然。

然后,他开始了投资银行家的职业生涯。这时他才发现,虽然他的英文沒有口音,更艰难的学习与适应却在校园之外!为了融入团队,争取客戶,他加班加点,全世界飞。他好强,好学,好钱,象打了鸡血一样天天早出晚归,或者出差数周不归。。。

她开始抗议,开始流泪,开始不快乐。她说一个人太寂寞,希望他能慢下来多陪陪她。

可是,正处于事业亢奋期的他一边点头承诺,一边变本加厉地出差。他以为她会明白,因为在这个国度,有了金融自由,才算是获得真正的自由。他这么努力,都是为了这个家。。。

终于,她悄悄地走了,帶走了所有她的油画。只剩下那幅共伞的背影。那是他们第一回牵手逛公园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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