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一则新闻，上海地铁一个男子吐痰造成了一场风波。感到欣慰，吐痰者被揍，赶走。虽然动手揍人也不好，但终究那个吐痰者会受到教训：这个城市不准随地吐痰，骂脏话。他一生难忘在８号地铁上因吐痰而被修理，想必以后再也不会随地吐痰了吧。这象征这社会在走向文明，人民追求文明。
黎锦扬先生在７０年代写过一篇文章［论吐痰］，非常精彩，拿来分享。这篇文章是尼克松访问中国以后写的。尼克松回美国后，说中国非常干净，马路上没有人（他不知道戒严了），道路清洁没有纸屑垃圾（那是专用车道）。黎锦扬先生说这不真确，他到中国见到的不是这样的，有人随地吐痰，他的钱包也被小偷偷走，一气之下，就写了这篇［论吐痰］，我边读边大笑，精彩之极，不愧为耶鲁大学才子，中国文学泰斗。好文章经得起时代考验。
［论吐痰］
——梨锦扬
写文章攻击封建，也可以说是借笔为华人伸冤。中国的外患内争和封建。把中国折磨了几千年。有人问，中国人有史以来什么真正的自由？如用笑话来答，中国人只有吐痰的自由。
无论是封建时代或民国时代，中国人除吐痰不受限制外，其余活动都要有三分戒心。从前在国内，出门受检查，说错话要掉脑袋。记得在昆明读书的时候。有同学在翠湖公园和女友牵手同行，警察还要将他们抓去各打手心二十大板以正风化。在本省长沙，曾一度连走路都失掉自由。出门走路要小心，以你血肉之躯碰坏了某公子的小汽车时更糟。勤务会从车里跳出来，不管你是死是活，先踢你一脚，接着骂一声瞎了眼的混蛋，连某将军的大少爷的汽车都看不见，妈的。
总而言之，数千年来，中国老百姓，处处遭人压迫虐待。事实受人约束限制，小有触犯，轻则拳脚交加，重则送将官吏去。但是，中国人吐痰却无人过问。只要你吐的物件是“地”，而不是“人”，你可以从南吐到北，从西吐到东，保管无事。
我有时想，中国人的吐痰习惯，可能是一个无处伸冤的反应。我自己，每想到中国人所受到的内侵外患的苦，也想骂声“妈的”吐一口。但是在美国，却无此自由，所以只好以写文章来排除闷气。因为数千年来受了无尽的闷气无处发泄，很多人吐起痰来特别有声有色。 昔日李鸿章出使 欧美，受到外交上的挫折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向人家的大红地毯上哼哈一吐，暂时出口气再说。既然出使大臣可以吐，老百姓当然也可以吐，而且把吐痰的艺术分成了数类：有李鸿章哼哈一吐的；有吐而不哼的，也有吐而不哈的，更有不哼不哈的。
我发现不哼不哈的一类不多，但最为可怕！不比哼哈一吐的人， 他在哼哈的时候，你可以速作避痰准备， 那些不哼不哈是“隐”吐，一声不响，不提防痰就落在你的裤脚管上。中国街上还有一种哼哈不吐的，这种人常给人一种心理上的威胁， 你一面提防他吐， 一面又希望他快吐，如果他不吐，那哼哈之声会流连于记忆之中，使你连日食欲不振，睡眠不安。
我看，如果要改除中国人数千年来的吐痰习惯，只有一法：就是给中国人更大的自由。如果有了自由，还要吐痰，那只有报警，抓去打手心二十板的办法了。
作者简介：黎锦扬，华裔美国著名作家，他创作的[花鼓歌]，是第一个被搬上了美国百老汇舞台的中国剧。黎家八兄弟是中国文坛重量级人物，被称为[梨氏八骏]。其中著名作曲家梨锦光，是歌曲《夜来香》《天涯歌女》的作者。老大梨锦煦是毛泽东的老师。 梨锦扬现住LA他是个百岁老人，依然身体健康，思路清晰，令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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