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雁落故人归 (拜金)

车一跃出地面就给堵路上了。狂风夹着黄沙乱石,打在车上劈啪乱响。她斜目偷看了他一眼。男人紧锁双眉一脸焦急,脸色比外面的天好看不了多少。崔晓园取出了那支金钗,欣赏片刻,双手一旋,长及腰间的黑发就被盘成了一个花苞髻。接着金钗一挑,状如玉兰花的发髻就紧紧固定在后脑勺上了。


她打开副座前的小镜子,对镜自览几下,心中忽然一动,羞涩一笑,情不自禁低下头,口中轻声吟出一句诗:"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镜子里,不就是那个金妆玉裹兰室生香的莫愁女么。


"不许念这首诗。"李鸿的声音虽轻,还是吓了崔晓园一跳。


"为什么?"崔晓园惊讶看他。


"不许念就是不许念。"李鸿转头平静看着他:"主人的命令,你只有顺从的份。"


崔晓园看了他两秒,翘起唇很乖的点点头。


李鸿却是笑了。"我逗你玩呢。我只是不喜欢这诗的最后两句而已。"


崔晓园诧异看着他说:"你知道这首诗?这诗挺冷的,知道的人不多,你不是理工科的么?"


李鸿哑然失笑:"你不也理工科的么。"


崔晓园疑惑地自言自语:"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早嫁东家王。"她侧目问李鸿:"这不也没什么特殊的么?招您老人家忌讳了?"


"哼!典型的得陇望蜀,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李鸿轻蔑一笑:"为了钱嫁给了姓卢的,等过上了穿金戴银的日子,回头又想念旧情人姓王的了。"说到这里他歪头沉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接着笑道:"我妈以前有个所谓的闺蜜就是。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初恋情人,两人好的不得了,可毕业后为了能出国跟另外一个人跑了,生了个儿子不知道是不是也叫阿侯,反正十几年后儿子也大了美国籍也入了什么都有了,又想起旧情人来了,每年回来幽会好几次。可怜她那个绿帽老公,活活熬成了药渣。"


车堵在一家饭店前不动了。李鸿示意崔晓园:"看那边。"


崔晓园侧目望去,透过豪华饭店大落地窗,灯光明亮如昼,里面食客围着冒热气的火锅,个个红光满面热火朝天。靠窗一张桌前一对男女,男的得有快五十了女的也就二十二三,男的面带油光喜眉笑眼,女的腰肢乱扭红潮四溅。"你猜他们是什么关系?"李鸿问道。


没等崔晓园回答,李鸿哼的一声道:"要说这男人不是婚外恋,恐怕连他面前那几盘肥牛都要笑掉大牙。"


停了一会儿,他低头自语道:"玩婚外恋的光明正大甚至为人所羡慕,玩虐恋的却不能见光为人所垢病。婚外恋的人明明是贪得无厌什么都想要却人人都理解,
SM你情我愿没欺瞒不涉及第三人却人人都指责。什么世道。"


崔晓园惊讶看着他,拧眉笑道:"这两之间
...有什么可比性么?对于不知道不熟悉的东西,一般人第一反应可能就是排斥。而且更关键的,虐恋这种纯属个人偏好的行为,很难让人代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喜欢的人别人再怎么爱玩他也不会把自己想象进去。婚外恋可大不一样了。嘴上再怎么大义凛然,心里也会嘀咕要是轮到自己头上保不齐也会干同样的事。面对诱惑自己也未必就比别人更高尚,所以拍起别人来也就没那么起劲儿。谁都知道自己不是柳下惠。又想要自己爽又想保住名节荣誉家庭,可不就只能这样了么。贪婪,虽然听起来不美,可惜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人性而已。所以也不好过多的指责。"


李鸿吃了一惊,瞟向崔晓园的眼神里带着轻蔑的嘲笑:"你是想说你也是这类人对吧,哼哼,张小贱管你们这群九零后的叫小妖精,堕落物化拜金,真是一点都不假。"


崔晓园立即沉了脸,两道犀利目光直劈到李鸿脸上:"说什么呢你!你们男人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我们是妖精,谁造成的?不是你们先堕落的么?这就是现实。我们必须在有本钱的时候提高价码,好预先赎买你们男人对我们人老珠黄以后的背叛。上一拔还没老呢你们眼睛就开始盯着下一茬了。耳闻目染的现实摆在那里,我们除了开出更高的价码还能怎样?出不起价的被拍死那是活该,有什么可抱怨的?都被拍死了也不愿意把女人还原成人,只知道抱怨价格高了觉得美女就应该便宜大甩卖,不卖就是拜金的坏女人。你们先把我们当商品买卖的,我们自然选择迎合你们,你们出不起钱被拍死,一点都不冤枉。"


李鸿的眼和嘴巴一齐张的好大,半天不敢说话。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吐出几个字:"我
...才说了一句!"


"一句也不许说!"


"好好好,"李鸿无可耐何地投降,趁红灯时转了下身子,一只手轻抚女人的后背:"以后不说了,怎么了这是,生这么大气
..."灯变绿了李鸿咽下后面的话,坐直身子继续开车,摸不着头脑地小声嘟哝:"我到底说什么了?"


崔晓园的气消了,转头看他委屈的样子,心中忽然涌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柔情,梗在喉中热乎乎的。是传说中的母性么?她不知道,她没当过妈,不知道母亲对孩子的爱是否与刚才那股柔软细腻的激情相似。


"对不起,我
...


"没关系。"李鸿打断她,目光并未离开驾驶视线,微笑道:"看来我是不小心按了你的情绪按钮了。你很在乎别人说你拜金,是不是。"


"有一点,但也不是特别在乎。"她想了想:"我不是优先考虑钱的女人,不过不是因为我害怕别人说我拜金,而是因为我觉得钱的作用很有限。其实现在那群想嫁给有钱人的小妖精们,和二十年前想嫁给绿卡的姑娘们,五百年前想嫁给书生状元郎的女子们,没什么不同,都是企图借婚姻来改善生活状况而已。现在这社会什么都不可信。什么都不能相信的时候,人自然会转而抓紧一些看得见摸得着,最好是随时可以变现,方便参与市场交换的东西。可是,就象一碗饭在你饿的发昏和你酒足饭饱这两个不同时刻对你的重要性大不相同一样,有了珊瑚挂镜锦衣玉食,物质可以提供的满足就没那么重要了,那些感情心灵交融等等看不见的需求就占上风了。"


车钻入了医院地下停车场,崔晓园边用眼睛帮李鸿找车位,边有口无心说道:"为了钱结婚,不就是这个结果么。在得到钱以后,钱就不那么重要了。"


李鸿把车停好,崔晓园下了车。李鸿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口气:"为了性,也一样。"


第二天李鸿早班,查完房出来,正看到对着病房区的护士台前站着一位年轻男士,相貌出众气质儒雅言笑晏晏,手中一大束玫瑰,精致地摆成心型,问台里的护士:"请问,崔小姐在么?"温和柔软的台湾腔,吹的对面护士的脸,如沐春风般的盛开了。


"您是找崔晓园么?她刚下夜班,回家了。"


来人一愣。"这样不巧。"


此时护士长路过,看了一眼来人,叫道:"林先生!您回来啦?!好利索了?这花真漂亮!"


那个被称为林先生的人接着和护士长寒暄了几句,然后腼腆一笑:"我是来找崔小姐的可是她不在。您知道她手机号么?我想和她联系。"说话的时候脸有点红。


"我知道,可没通过她,不好告诉您的。"护士长抿嘴笑着看他。见他面露失望之色,给他出了个主意:"晓园今天还是夜班。八点上,要不您等在医院后门口,看能不能等到她。我们员工一般都走后门。"


男人谢过护士长,走了。


这边立即围上一群八卦爱好者。"这谁啊?"


"好帅哦,说话腔调软软的
...


护士长大喝一声:"干活去!"


众人不听。护士长没耐何让了步:"这位是咱这儿以前的病人,台湾来的小开在大陆有几个家族企业,病咱这儿了是晓园的术后看护。一眼就看上了。那几天只要我进病房,就看见他拉着晓园的手不放。出院后回了台湾,以为就这么凉了没想到这又追来了。"


"追这么紧也没搞到手机号?"


"崔姐的眼神够没谱的
...这样的都不要还想要什么样的啊...


护士长眼波一横:"你以为个个都象你似的整天不务正业满脑子钓金龟!散了散了!"


众人意犹未尽,型男啊多金啊豪门少奶奶的替崔晓园长远地谋划了一番,才各自散去


李鸿听着她们远去的碎语,发了一会儿呆,低头自语:"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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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全诗。作者:南朝梁武帝萧衍(464年-549年)。

河中之水向东流。
洛阳女儿名莫愁。
莫愁十三能织绮。
十四采桑南陌头。
十五嫁为卢家妇。
十六生儿字阿侯。
卢家兰室桂为梁。
中有郁金苏合香。
头上金钗十二行。
足下丝履五文章。
珊瑚挂镜烂生光。
平头奴子擎履箱。
人生富贵何所望。
恨不早嫁东家王。


shilin 发表评论于
抱歉,我以为是短篇。收回意见点个赞!
shilin 发表评论于
我留一句评论。挺好看的就是结尾快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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