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李鸿张健和几个值班医生在办公室写病史,忽见崔晓园冲了近来,面对张健叫道:"9床那个晚期胃癌的老太太,你的,忽然呕血500毫升!"
张健拿起听诊器去了。过了一会儿从病房里出来,对崔晓园道:"下病危通知,让家属马上过来。"
"什么情况?"李鸿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
"老太太已经放了胃管,我刚给她用了止血药和抑酸药,但她血压在下降,家属在白天已经签字表示放弃有创抢救了。"张健不紧不慢地回答。
"除此之外你就没再做什么了?"李鸿盯着张健看,看的他有点发毛。
"家属都要放弃了..."
"呕吐的血块如果堵住气道可能会导致窒息,家属放弃有创抢救并不意味我们就可以不去抢救。万一家属投诉说还有那么多抢救方式你为什么没尽力,你怎么办?"李鸿抬头对崔晓园下指示:"在病人的双手和右侧足背上放三条外周静脉通路补液,维持血压。"
崔晓园忙活了半天,总算稳定住了老太太的血压,一出病房就看到病人两儿子,指着老太太对李鸿瞪眼睛:"为什么我们家老太太的手脚都打着吊瓶?太让人看不下去了!赶快撤掉!"
李鸿解释道:"消化道大出血,除了止血之外,要维持血压,治疗的关键在于快速补液,必要时甚至需要她另一只脚也用来输液。"
"你说什么?要输液就没有其他办法吗?什么医生啊这是!"家属嚷嚷着。
李鸿依然维持着风度:"另一种方式是扎根深静脉输液。可您不是已经表示拒绝使用有创抢救了吗?"
"我们事先不知道外周补液会这么难看!你们也不跟我们说清楚!把人的双脚都束缚住了,老太太苦了大半辈子,人快走了,样子还落的这么难看?"家属翻着白眼。
李鸿微微皱了下眉,很快神色又恢复正常,面对家属道:"我们采取救治措施,首先考虑的是病情的需要。我们不能以家属的审美观点去考虑问题。"
家属的声音立马高了八度:"你们医生就是想图省事!你给她扎根深静脉输液!这么吊着象什么样子?"
"放置深静脉操作有风险,可不是为了好看去放的啊..."
张健和崔晓园在病房门口,看着李鸿孤身奋战。张健恨恨地对着崔晓园咬耳朵:"李鸿这厮,着实可恶!叫他多事,这下热闹了吧!"叹了口气,又道:"既不会帮着卖药,也不会安抚家属,还不懂得升职的门道。你知道么,内科那几个他同学,和他一起进来的,人家都早早准备好了,论文科研关系,一个不少就等升主治了。他这儿,一篇论文都没影儿呢。哼,不是当大医生的料。"
崔晓园睁大眼睛,惊愕看着他:"汝昨日尚埃斗之!"
张健嘿嘿一笑:"埃斗还是那个埃斗,不过我告诉你,象李鸿这样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埋头做临床的书呆子,是没什么前途可言的。所谓前程,职称,不是看你治好了多少患者,也不是看你手术做的怎么样,而是你关系搞的怎么样,写了几篇什么样的文章,发表在什么级别的杂志。埋头做事的人是最蠢的人,做多错多,做事的不如看事的,看事的不如闹事的。稍微有些头脑的,都会知道最重要的是赶快在国际重要期刊上多发表几篇文章,把职称搞定,然后做官。李鸿那脑子,干脆不走这根弦。哪天我得劝劝他,看在是我埃斗的份上,让他先炮制出几篇文章来。"
崔晓园瞪着眼睛:"官迷呀你!你那么想速成你到咱这儿来干什么呀!咱院从一开始住院医的培养制度就没变过,你和内科医生比,比的了么?内科才三年,病理麻醉皮肤四年,咱这科要六年!没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培训,光靠关系和几篇东拉西扯的论文,就算当了主任教授,你敢找他开刀啊?"
天亮以后,李鸿交完班,走到楼上的餐厅里,看到崔晓园已换了自己的衣服,正在那里吃早饭,一脸同情的看着他笑。他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今晚要我陪你么?"崔晓园柔声地问。她和李鸿的夜班上完了,开始倒早班。中间有24小时的休息时间。
"我还没那么脆弱。"李鸿苦笑道:"而且心情不稳定的话更不能和你玩了,容易伤到你。"
李鸿买了份早饭,吃了几口,忽然想起什么,对崔晓园笑道:"对了。你手机给我,我给你装我房子的钥匙。我重新设了锁,只有你我两个人有,连我妈都没有,以后每次你自己进来,到三楼的房间里换好睡衣等我,"他勾起唇角,在崔晓园耳边低声一笑:"除了那一层睡裙,里面什么都不许有,好让我随时享用你。"
崔晓园的脸红了好一阵,淡粉色的羞怯浮在白晰面颊上,好象刚煮熟的鸡蛋剥了壳,又在胭脂盒里一滚,粉嫩娇艳清脆欲滴,看的对面的李鸿好一阵心痒难耐,饭都忘了吃了。待他好容易回过神色来,才发现桌上多了个纸口袋,里面是前天他给她买的发钗。
"这个还给你。"崔晓园看着他笑道:"谢谢。"
李鸿很惊讶:"怎么你不喜欢?"
"我不能收。我不习惯收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当时没办法了找不着别的可用,其实我有一大堆发饰,乱七八糟到处都是。这个你可以退掉的。"
李鸿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淡淡开口道:"你想多了。收下。"
崔晓园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微微笑道:"不行。我没想多。不管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都不能收。不合适。"
"你是不是把它看成了我给你的小恩小惠?好让你更顺从地当我的奴隶?"李鸿的脸沉了下来。
"你想哪儿去了李医生?"崔晓园无奈看着他:"我说过了不管我和你什么关系,我都不愿意我们之间有财务上的往来。"
李鸿根本不相信她的话,摇头道:"你还是想多了。就因为我和你是游戏伙伴的关系,所以你才觉得我送你礼物是另有所图甚至花钱买欢对不对?如果我是你男朋友,同样是送你礼物,你不仅不会拒绝,还会很高兴,对不对?"
"不对!"崔晓园挑起双眉,昂首看着他:"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我再说一遍,我不习惯收别人这么贵的礼物,我想要的话我自己会买,又不是买不起。"
她放低了声量,缓和一下语气说道:"我以前也交过男朋友,我从来不收他们的贵重礼品,分手的时候根本说不清。男女之间只要沾上个钱字,干净的也变脏了,真的也变假了。"
李鸿惊愕看着她,半天才吐出几句话:"有的时候,男人送女朋友礼物,只是为了表达爱意,没有别的意思。当然我不否认,有些男人是在显白自己有能力俘获女人,不过这也没什么,自己即得了好处,又给了傻男人显白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表达爱意有很多方式,我不认为给我花钱就是爱我。理解宽容忍让比送我东西强的多。只是他们做不到所以才要用钱来补偿,花钱来买个心安理得,等吵架的时候用这个来堵女人的嘴,老子把钱都给你花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干嘛要给他们心安理得的机会啊?说到底这和卖身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卖的不是肉而是心情。男的给女人钱花,然后女人看在钱的份上,逼迫自己容忍对方各种难以容忍的缺点。"
"你也是这样看待我的么?"李鸿打断她道:"你觉得我用送你贵重礼品的方式,逼迫你容忍我不为人知的缺点?所以你不能收这东西,拿人的手短,是么?"
崔晓园长叹一口气:"您怎么绕在这圈里转不出来了?!李医生,我没工夫跟您这儿车轱轳话来回说。这个你拿回去,我用完了。就这么简单。"
"我想知道,你和我保持这个关系,有没有非自愿的成份。"李鸿平静看着她:"如果你觉得自己受到了我的逼迫,你要告诉我。"
崔晓园刚要张嘴,李鸿伸出食指做了个阻止的动作:"先别急着下结论,仔细想一想。我说的不只是钱上的胁迫。"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李鸿看着她,慢慢问道:"你是不是完全出于自愿的?"
"当然是自愿的。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为某个目的勉强自己的人么?"崔晓园侧头,回忆着自己的动机,体会和感受,边想边说道:"对我来说我自己的感觉和体验比什么都重要。在一份关系里我首先看重的是我自己得到了什么。就象我为什么要与你保持这个关系,因为它首先满足了我自己,给了我别人给不了的体验。其次它让我更好的了解我自己,发现我身上隐藏的潜力和特质。这都正是我想要的。我到了有理性的年龄,这都是我自主的选择。我不觉得我在被什么胁迫着或者操纵着。"
李鸿微微一笑:"这就好。我担心的是,你为了获得某种有形或者无形的利益,勉强自己。"
崔晓园吃地一声笑了出来:"李医生,您还不如干脆直说了呢!你担心我为了能投你所好,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忍受非人的折磨,好让你感动让你内疚,最终让你无法选择,只能娶了我,对吧,"她吊起了眼睛:"您也太看的起您自己了。"
她斜看着李鸿的眼神越来越象看一碗放了八天的豆汁儿:"只有我未来的孩子能让我如此不计代价机关算尽的付出,您…何德何能啊?"
李鸿的脸瞬间比锅底还黑。噎了半天才恨声道:"我真后悔只给你定了两条规矩。敢情你不带脏字照样能骂人!"
一指那发钗:"就为这么个玩意儿我三天之内挨了你两顿骂!收着!钱也花了连个笑脸都没落下就够冤的了,还让我把东西拿回去!"
崔晓园强忍着笑,做出个为难表情:"这玩意儿沉甸甸的,戴了也没人看..."
"我看!"
他的样子又憨又傻,崔晓园实在忍不住低头吃吃笑了起来,恨的李鸿一阵磨牙,终是凑到她耳边威胁道:"现在让你笑个够,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崔晓园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