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雁落故人归 (和好)

失魂落魄什么样,崔晓园以前从未体会过。在紧接着的一周里,她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了。她太想这个男人。他的宠溺和温柔,他高人N等的调情手段。这几天,崔晓园想他想到了疯狂的程度。朝思暮想这个词,竟然也出现在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崔晓园身上。全医院的人恨不得都看出来了,她的魂不守舍,她的未曾恋爱先失恋的倒霉相。她去逛街,买一堆乱七八糟一辈子也用不上的东西,去美容,敷了好几层鸭粪一样的面膜仿佛不如此便不能隐藏自己高傲的内心,她去夜店,在群魔狂舞的牛鬼蛇神中钻来钻去,好几次忍不住想对着狂笑地连后槽牙都尽显的姑娘们放声大喊,乃们是如何练就这一番无坚不摧的武艺的教教我好不好?!她上网,接受女权思想的再教育,心悦诚服地拜倒在自强自尊谁说女子不如男的光芒普照下。可惜无论走到何处,无论她干什么,跟着她的还是那种拼命摇头妄图将李鸿的影像甩出去,可脑浆散尽他的脸依然清晰可见的想念。更糟的,她其实哪里也逃不了。她和李鸿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个科室的同事。


崔晓园的没着没落在一周后的医院食堂里攀到了极点。她看见远处的李鸿,身边围一群女医生,有说有笑的边吃边聊天。他们那样放肆地说笑,李鸿一眼都不往她这里看,仿佛她是空气。


她放弃了。什么自尊自爱,书上可没提过,有了自尊就能治愈伤痛。受了这么多年各类教育,可没一个教育教过她在感情失落的迷途里,如何自救。老外不是常说,遇到不知该如何选择的时候,follow自己的heart么?自己现在是什么heart?她望向自己的内心。那里面就一个景象,荒如沙漠的干渴心田里,塞满了李鸿的头像。天!自己是怎么了?着了他的道了!


被忽略被冷淡的体验实在是太过可怕,远超出李鸿的鞭子带给她的恐惧,假如她挨过的话。李鸿每次都是嘴上强硬,实际上除了打过她的屁股几巴掌,至今还没真难为过她。她对施暴的恐惧,多半是她想象出来的,或者,是李鸿撒向她的迷魂药,刻意为她营造出来,征服她内心的手段。她着了他的道。

她在李鸿一会儿冰一会儿火的调教下,渐渐看清了他的手段。对疼痛的充满焦虑和恐惧的等待的体验,超过了恐惧疼痛的本身。他并没有狠揍过她,他并不想用暴力让她害怕。他只需把那些器械摆在她面前威胁,就简单征服了她。对被征服者来说,对惩罚和疼痛的期待才是他们感到兴奋的源头。惩罚本身并不是最本质的事情,对惩罚的恐惧感才是最本质的,在呼唤惩罚的等待状态里,享受真正的带有性意味的奴役状态。她应该相信李鸿。他已经完美地在她面前上演过如何唤起她的身体和意识,她已经有过被调教的经验,那经历让她欲仙欲死。她为什么还怀疑他呢。


信任。这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概念,被人天天挂嘴边上的两个字,原来并不是真这么容易实现。假如他们是寻常的情侣关系,崔晓园还会如此真切地体会到这个概念的存在么?如果她的伴侣永远以温柔好男人的形象出现,那她连想都想不到这两个字。可是,寻常的男女朋友甚至陌生人之间的关系,就一定比SM更安全了么?怎么知道没有SM的人与人之间,就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了呢?她崔晓园的男朋友就算从未碰过她一手指,也并不说明她永远都是安全的不是么。安全感本来就是虚的。你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出车祸,下一刻会不会猝死。你觉得你的生活是可控可预见的,你的爱人是可靠的,那不过是建立在以前经验上的一厢情愿,很可能,你一直在错误地判断着他人。你并不知道你的爱人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时刻伤害到你,可你仍然愿意和他在一起,那么这种信任,或者说不好听点,虚妄的想当然,为何不能放在李鸿身上呢。SM关系比一般的男女关系更需要信任,或者,更需要想当然的认定。


她面前盘子里的食物一动不动,面如雕塑一样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给李鸿发了条信。


李鸿已经吃完,正起身和那些讨厌的女医生笑着:"呆会儿再聊,我要去手术了。"感到手机响,掏出来低头一看。


"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好么?"来自崔晓园,后面跟着一个羞愧的红脸。


崔晓园盯着他低头看手机的身影,心跳的快溢出喉咙。看着他转头离去,她的心沉到了水底。刚要捂住脸不顾一切大哭,忽然听到手机上一声清脆的回响,天籁之声不过如此。


"到楼下的花园,当面向我道歉。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


就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李鸿就有本事动几下手指或是发几句话,就能送她要不上天堂,要不下地狱。她脚腕上的死穴,每次都被他一箭射中。


这所医院,连同他们的医学院,都是一百年前民国初年洋人给建的,医院的老楼周围还保留着星星点点当年的建筑装饰,带有维多利亚时期雕塑特点的喷泉,早就不喷水了,灰白哑暗的大理石刻出的胖乎乎的小天使,在雨天幽微的光线下,静静地站在那里,瞪眼看着这一对撅着嘴唇的怨家,手中的小箭茫然不知道射向哪里。


"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李鸿看着崔晓园的额头,脸色可不象音色那样平静:"我在想,我是不是对你太放纵了,宠的你唯所欲为,把我这里当旅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李鸿的恼火是明摆着的。他被他的小奴隶控制住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人,红红的脸站在他面前的犯了错的孩子,才是整个局面的掌控者。她只需抬起迷离含水的大眼,忧怨看他一眼,他就不得不心软,由着她的意愿,按着她的节奏,上演一出出悲欢离合的肥皂剧。


崔晓园心里美美的,脸上却尽是乖巧的愧疚之色,听了李鸿的话,她翘起嘴唇,可怜兮兮:"所以我来道歉呀,我知道错了嘛,我不该跑掉的。"


李鸿的脸色又暗了一层:"怎么你道歉是为了这个?看来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他看着貌似乖巧的女人,觉得她实在令他头疼:"我说过,你什么时候想终止都可以。这个关系只能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基础上。"


崔晓园睁大眼睛:"那你还把我铐住,"女人哭丧着脸,假装有泪水在眼中打转:"好痛好丢人!"

"这是对你爆粗口的惩罚。"李鸿的脸色越发沉了下去:"我以前那么多小奴隶,还没有一个敢象你这样,把我们家祖上都问候好几遍的!"


崔晓园竟然不知死活的笑了出来,李鸿的脸上寒的滴下了冰:"你很得意是不是?你以为没人管的了你是不是?!好好一个小姑娘非要学的这么粗野,非要让所有人都嘲笑你缺家教你才高兴是不是?!满口脏话显的你很有个性很主流是么?不这么粗俗就吸引不了别人的注意力是么?长这么大就没人教过你情绪控制?到什么时候都不能说脏话,缺乏教养以粗俗为荣,是一种病懂么?"他盯着崔晓园,挑起一侧的剑眉,冷笑道:"我还不信,我治不了你!"

想了想,恶狠狠道:"回去把那些奴隶的规定背下来,下次到我那里,背给我听!"


崔晓园抬起雾蒙蒙的眼,装出一个傻傻的表情:"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边说边红了脸,扭扭蹑蹑观察着李鸿的脸色,陪笑问道:"今天晚上好不好?明天你和我都是下午班,嘻嘻。你到我宿舍里去吧。我室友到六院培训去了,下个月我也要去所以...我不想等了。"


李鸿睁大双眼,惊奇看着她:"就这么迫不急待么?!"


崔晓园认真地狂点头。"嗯。我不是在负气,也不是不想认输,我既然做了决定,就会为我的决定负责。"


正午的太阳,透过斑驳茂盛的槐树叶,闪耀出油绿,蔚蓝,深青的不同颜色。罕见的雨过天青染尽了树丛,和丛里貌似耳鬓厮磨的恋人。


"你急我不急。"李鸿的情绪缓和了一点:"我以前对你实在是太好了。由着你无法无天地折腾,好好一个游戏让你玩的变了型。该让你知道真正的游戏是什么样子了。在你不能把规则背下来之前,我不会再继续。你已经犯规很多次了。"


"今天晚上你到我宿舍来,我背给你听。嘻嘻。不就那么二十几条么,背书可是我的强项!"崔晓园对着惊讶无比的男人,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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