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事情过去了几十年,只要一想起还能激起我的愤懑。
第一次,我清楚地记得那是晚饭后不久,全院大大小小凡会写字的都被集中到派出所,一个一个到一小屋当着他们的面写“毛主席万岁”一类的话,因为发现了反动标语,要对字迹!我那时刚上小学,小孩的认知是只有坏人才进派出所,现在我也在这里,面对十分威严一言不发的民警,紧张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但又要故作镇静,因为知道做贼心虚这个词,我可不想由于慌张而被认为是坏人。反标写什么样不知道,担心自己的字会不会很象之余还要注意举止,心理压力可想而知,回家后还久久不能平静。此后便多了个心思:写反动标语的人抓到了没有?
正当这事慢慢地快被我遗忘时,类似的事情又在学校里发生了。照例排着队,一个个地在严密监视下写字,相同的恐惧心理相同的担忧。。。到二三年级时,这样的事还时有发生。因为长大了点,恐惧心理没那么强了忧虑却越来越深:到底谁是那个潜伏特务呢?在校内还是校外?因为从没听说抓到过案犯,也听说有的完全是小孩恶作剧,便很想把那个坏孩子找出来。很多同学跟我有一样的想法。你干什么调皮捣蛋事不好,偏要干这个,弄得每个人都被怀疑,而且是长期被怀疑!一日不破案一日被怀疑啊。你知道被怀疑又没办法澄清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有的同学为字写得太快太潦草或太慢不自然怕因此而不象自己的字一直在后悔吗?你知道当我们好好地正上着课半道上突然被全部喊出去不许带任何物品为的是让有关人员一一翻看书包,等在操场上时是什么滋味吗?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们要找什么,自己的书包里是不是正好有这东西,在我们已经懂栽赃是怎么回事的年龄。我听毛主席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凭什么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是坏人?为什么那些人可以随便翻我的书包?是谁给他们的权力?而且事前事后任何说明都没有。我们是小学生,我们就可以被这么对待吗?累积到最后,随便有什么陌生人在老师陪同下进教室都会引起条件反射,尽管他们只是来挑选文艺体育苗子罢了。
更可恶的是,他们诱供!对一个孩子!还十分和颜悦色几近催眠:没事的,知道你是写着玩,承认了就好,我们不会说出去的。。。为的是好早点向上面交差。邻居家的女孩就中了圈套。她比我小,心智也不如同龄孩子成熟。当学校把她写反标的事告诉家长后,她的妈妈差点气晕。在反复核实确认不是她女儿所为后,这个妈妈气得用皮带抽打了她的宝贝女儿,又去学校找回清白。要知道那个年代这样的事,可是一辈子的黑记录。清白是找回了,影响却持续了很久很久,小孩们议论纷纷,大人们都把她当反面教材,告戒自家小孩:不是你干的事打死也不能认!当人心变得如此不堪时,你教得了孩子防这个,你又怎么教得了他们防别的,更何况很多大人都自身难保。
我不知那个女孩有没有从此丧失对他人的信任,有没有从此留下心理阴影。反正我一想起反标的事就很愤懑。后来我特别着迷侦探小说也是受这事影响,在人人被怀疑的情况下,早日破案才能解脱所有的无辜。再后来,接触了有关笔迹鉴定的专业知识后,我对我所有的同学,对还是孩子的我感到十分十分地同情,我要拥抱你们,宽慰你们。。。
今天写下这些,愿这一切成为历史,真正的历史,决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