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要不要找熟人?
身体出了状况要上医院,很多人会先想想有没有医生朋友,找到个熟人看病会方便很多,也会踏实很多。
做医生也会时不时接到亲朋好友或同事的电话,说谁谁想找你看个病,谁谁谁是谁的亲戚朋友,请关照一下,甚至医生自己去别的医院看病,也会尽量找个熟人。
看病喜欢找熟人,这大概也是中国医疗的一大特色。
确实,一提到医院,大家都会想到各种排队,各种人挤人,还怕医生应付了事,怕排队几个小时看几分钟,几句话就被打发走了,还怕做一堆检查啥也没发现,最后开一堆不知道有用没用的药,或者手术医生不上心。
有个熟人这些问题似乎都迎刃而解,找熟人可以加号甚至不用挂号,可以找到床位,医生也会问得更详细,检查得更仔细,态度更亲切,解答更耐心,也不用担心医生做可以不做的检查,开可以不开的药。
找熟人看病似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事实是这样的吗?恐怕未必。熟人看病有些好处有些是真的,有些只是自我感觉,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坏处,只是这些坏处自己未必能感受到。
熟人看病会有哪些坏处呢?
对大多数人来说,从医的熟人不会那么多,尤其在自己身边能用得上的,有一两个算多的了,所以一旦要看病,就首先会想到找这一两位医生朋友,也不管自己是什么病,他们是看什么病的。
就 像我这个儿科医生就经常接到咨询成人的健康问题的电话,我在学校学的就是儿科,工作后也一直做儿科,儿科的常见问题基本可以回答,成人的问题我就大多要抓 瞎了,因为成人疾病谱和儿童差别太大,有些成人的病儿科基本碰不到,自然也没有相关的诊治经验,我自己遇到的健康问题也得去找成人医生就诊。
像我这种比较保守的医生,对自己没什么把握的问题,不太熟的人我会建议去咨询相关的专科医生,亲人或者很熟的朋友会帮忙去找找相关的医生。
但有的人就会抹不开情面,或者怕在熟人里没面子,哪怕自己不太懂,没什么把握的也给诊疗意见,结果耽误了病情。以前就接诊过好几个阑尾炎的孩子,都是先找搞成人内科的熟人看的,当作胃肠炎,最后转过来时已经穿孔形成脓肿了。
现在医学分科很细,除了少部分全科医生外,在大一点的医院医生大部分为专科医生,一辈子就看几种病,即便是做同一个专业的医生,技术特点和主攻方向也会有所区别,别说是专业不对可能会被耽误,就算找到专业对口也可能会走上歪路。
比 如我们普外科腹腔镜技术应用得比较广泛,但有些年龄大的医生对这种技术接触得晚反而不熟悉,因为他自己开展得少反而也不认可也这种技术,哪怕这种技术有着 明显的优势,如果你碰巧有这么个医生朋友,你去找了他,他可能就给做了开放手术,结果可能还不如找个陌生但微创做得很好的医生。
那如果找对了医生,是不是找到个熟人打声招呼就更好呢?接诊熟人的医生确实会更热情,看病似乎也更尽心,对亲朋好友介绍来的病人热情一点这也是人之常情,但并不意味着他的“尽心”就真的会对病情有更多帮助。
和 其它职业一样,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工作出错,因为这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对医生来说,因为不尽职而犯错导致的后果会更严重,病人会找麻烦,同事会嘲笑,医 院会惩罚,甚至还要成被告,所以对绝大部分医生而言,不会因为你不是熟人就草率看病,或者手术不仔细,更不可能存心给你乱治。只是有的病情比较简单平稳, 他不会太关注,而病情危重复杂的,他想不上心都很难。
每个患者到了医院都希望得到医生更多的关注,但我们国家的医生工作量很大,他必须根据病人的病情去调配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少部分病情复杂的得到更多关注,大部分病情简单的得到较少的关注,所以在这种工作负荷下,大部分人的观感是医生不尽心。
如果是熟人过去,哪怕你病情简单,他也可能会多花些时间来和你沟通交流,你会觉得他很尽心,就医感受也会好很多,但诊治方案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当然对有些医生来说,对熟人就不做那些可做可不做的检查,不开可吃可不吃的药是有可能的。
病人觉得找了熟人医生会更尽心,能得到更好的治疗,但做医生的可能也知道,越是熟人反而越容易出问题,尤其亲近的人,因为关心则乱。
诊治疾病需要沉着冷静,做出最恰当的判断和决策,需要排除其他因素的干扰,亲人、熟人的情感因素往往会对诊疗决策造成干扰。常规做的检查心软省了,常规做的治疗又担心副作用而畏首畏脚,该做大的切口做小了结果自己别扭病人遭罪,自然也更容易出问题。
对于一些特殊身份的病人,比如官员的熟人,也就是医院内部戏称的“VIP”病人,为了达到所谓的万无一失,医生反而更容易做更积极的治疗。
比如一个肠梗阻,如果是普通病人,医生可能会按自己的经验来权衡风险来决定保守观察还是积极手术,但对于VIP病人,一旦发生肠坏死医生可能万劫不复,他可能会倾向早点开进去。VIP病人当然不会很多,但对于一些要求特别高的熟人,医生同样容易产生这样的心理。
熟 人的情感因素除了对判断决策的影响外,还可能影响医疗程序,按照正常的医疗程序,医患之间会有充分的交流,患者可以表达自己的诉求和期望,医生也应该让患 者明确相关的收益和风险,但熟人之间有些话反而不好直说,导致告知不充分。结果满意的也罢,结果不满意的,克制一点的患者就忍气吞声过去了,克制不住的翻 脸了,然后演变成了一场医疗纠纷,熟人反而成了仇人。
所以,找熟人看病并不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大家之所以爱找熟人,除了上面说的原因,更主要还是因为我们的社会是一个人情社会而不是规则社会,在医疗、教育这样的非市场化的行业里,更是人情盛行。
如 果每一个人都按规则行事,谁也不能插队加塞,医疗资源也很优质均匀,医生能为每个患者提供同样的服务,那患者也不愿拉下脸皮四处托人找熟人欠人情,但现实 是优质医疗资源很稀缺,而规则的制定者往往自己也不会遵守规则,平时去检查医疗秩序的领导们自己也经常打招呼要照顾自己的熟人。
在优质医疗紧缺的大环境下,想找心仪的医生排不上号,又不能靠钱来解决,即便你不愿意求人,即便知道找熟人看病有潜在的危害,但还是不得已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