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年轻时当过大家庭的管家,分家后依然是大院的主心骨。刚进门的媳妇,年轻的妈妈们少不了要向她讨教持家育儿之道。过年过节,婚丧嫁娶,祭祖拜佛没她不知道的事。等我们这代人成年后她就成了大家的开心果,特别是几个比较活络的外孙女婿,常把她逗得咧着缺了门牙的嘴直乐。“外婆,你养的那两只鸡今天下了三个蛋。” 外婆将信将疑要去查看时外孙女婿又补上一句:“看错了,一个是蛋壳。” 外婆作势要打他,“别打别打,打坏了吃亏的是你外孙女。” 外婆呵呵一乐,作罢。“外婆,你今天看起来象电影明星。” “又拿我老太太寻开心。” “真的,不骗你。” 外婆:“我以前在上海香港看到的那才叫明星。。。” 我们顿时起哄:“你要是一直待在香港,我们家就有港澳同胞了,也好沾点光啊。” “香港哪有我们这里好,不习惯的,不习惯的。。。” 倘若老奶奶和爷爷在解放初期继续留在香港做生意,大院也不会象今天这样人丁兴旺吧。我也会少掉许多乐趣。
曾经,老奶奶在后院种过葡萄。从春天到夏天,随着日头越来越毒,葡萄树的叶子也逐渐茂盛直到把整个后院遮住形成天然凉棚。那可是我们暑假玩耍的好去处,特别适合玩比较安静的游戏:下棋打牌,翻花绳挑韭菜棒。。。值得一提的是算二十四点。一副扑克牌,最少俩人,没有最多,人越多越具挑战性。不管用什么方法把摆出的四个十以内的数字算成二十四。那真是要眼明脑快呀,大部分组合四五秒钟就有人搞定,常见的组合更是考验抢答速度,有时牌还没摆正呢已有人抢答。从加减法到乘除法再到开方平方,随着年级往上升,我的战斗力越来越强,大姐姐大哥哥都算不过我,嘻嘻。玩耍的同时不忘掂记那一串串的葡萄,时不时摘一个尝尝熟了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些葡萄除了被院里的孩子掂记着还被院外的孩子掂记上了。他们爬到院外的大树上,从贴近院子的树杆靠近并越过院墙及一米宽的走廊够着内墙,然后,然后我就看不懂了,小时候没明白他们是怎么摘到葡萄的。院墙上部瓦做的花式砖墙因而被大量损坏,老奶奶更担心小孩因贪嘴而摔出个好歹来,遂砍了葡萄树改种只能观赏的爬藤植物。记得种过金铃子,看起来就象金色的小苦瓜,灯盏一样挂着,又漂亮又好玩。刚刚搜了一下,它是葫芦科苦瓜属植物,可以食用或当药材,只是小时候我们光把它当玩具了。
院子里还有许多其他的花花草草,都是些十分普通又极易生长的品种:报春花,蝴蝶花,月季花,太阳花,牵牛花,菊花,仙人掌,大青叶。。。牵牛花是我的最爱,它们就象不同颜色的小喇叭,排着队奋力向上,要在那最高处吹响起床号,当人们都出门上学上班后,它们就静静地待在高处俯瞰院里的一草一木。傍晚,它也象劳作了一天的人们,累了歇了。起初我还为它们惋惜过,后来发现,第二天早晨依旧有许多小喇叭前赴后继,那是我最早体验到的对生命力的感动。学着老奶奶,我也种过一些不要成本的东西,比如把大人要扔掉的葱根蒜根种到土里,给它们浇水,看它们发绿芽慢慢长高,当妈妈做菜时偶尔忘了买葱买蒜,我就可以享受一下雪中送炭的欢愉和废物利用的成就感。
老奶奶空闲时除了侍弄花草外还养了几只花猫。其中一只浅褐色花猫是开山鼻祖,其它猫们可以送人换地方,唯有这只猫老奶奶一直把它留在身边。那是一只母猫,不知它生过了多少小猫,但每次要生的时候,小孩们就特别兴奋, 因为一个谜底将要揭开了呀:生了几只,什么颜色,长得漂不漂亮。待产时老奶奶特迷信,不让女孩靠近,怕怎么怎么地。但她不可能一直守在那儿,女孩们会偷偷溜进去看,母猫也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不测。它可健康了,半夜在屋顶上一群猫到处乱窜互相追逐,急奔而过处哗啦啦一阵瓦片碰撞声夹着猫的怪喵声,常把人吵醒,让小时候的我特别害怕。但它确实是捕鼠高手,看它守在阴井边上,我亲眼见识它的迅猛精准。平时它迈着猫步从你身边走过时,酷酷的,从容不迫,目不斜视,因为它知道谁才是它真正的主人。男孩们因而经常欺负它,比如把它的前爪搭在很高的凉衣杆上,看它能撑多久。每次它陪男孩们玩了几分钟,在他们看到猫在上面挣扎而得意忘形时,它一松前爪,自由落体,着地的瞬间身体合拢,后爪触地继而前爪,动作干脆利落十分优雅,只差象单杠运动员那样向观众致意了。在男孩们惊呆的目光下,它头也不回地走了:哼,玩我?嫩点!这只老猫因为老奶奶无力照顾,后来还是被送人了。没想到,几个月后它居然从城北找回到在城南的老宅,瘦了许多,一路不知经历了多少辛苦曲折。最终它终老在老宅里。它的故事也让我彻底信了我爸亲历的小猫小狗忠诚于主人的离奇故事。
老奶奶对生活的热爱和淡定从容的生活态度对我们小辈的影响致深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