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愧沉百寶箱

古往今來,蕩西鎮最有名的人物演出最有名的故事,就要數被馮夢龍寫進《警世通言》中的《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了。直到今天,人們仍可從蕩西鎮著名的半邊街一長溜的“美人靠”上,看出那個故事的印記。

所謂半邊街,就是蕩西鎮沿著南運河岸伸展開的三華裏長的街,長長的屋簷直挑到運河邊,到了河沿上沒有支撐是不行的,所以每隔十來步就立著根落地的木柱。在 木柱與木柱之間,連成了一長排帶靠背的木板坐椅,這就是“美人靠”了。不過,現在美人靠上已很少看見美人,因為蕩西鎮有了一家規模頗大的絲綢廠,鎮上的年 輕女性全都進了絲綢廠,誰有閑工夫上那兒靠去。比方半邊街從王麻子鞋店起到林祥盛綢布莊為止,那些店家裏的十個女孩子,小時候成天在這美人靠上猴兒爬,在 爺爺奶奶膝下狗兒鑽,現在再也難見她們在美人靠上靠了。單表一個十妹……

十妹姓杜,芳名麗芸,蕩西鎮高中畢業。姐妹們每逢有需要出頭盡面的事,都愛把杜十妹推出去,因為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這個十妹最上得了台面。所以,半邊街上十枝花,那座次在愛給姑娘打分的小光棍們嘴裏是倒著排的。

前不久,《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劇組來蕩西鎮拍電影,這就成了鎮上“追星族”們的節日。半邊街十姐妹當然也不甘落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有幸在運河大酒店門口一睹那位“杜十娘”的芳容。這一睹,反倒讓姐妹們失望了。

“什么大明星,長得遠不及咱們的十妹!”快人快語的四姐李翠蓮第一個嚷嚷起來。

“這倒也是,我看那個杜十娘是不如咱們的杜十妹。”一向老成的大姐毛香妹點頭附議。

那劇組在鎮上影響不那么好,兩個稱不上明星的演員擺起明星架子,人們產生逆反心理,“杜十娘不如杜十妹”的輿論傳遍全鎮。

不過,如今的杜十娘可沉不起百寶箱。別說沉,她連把脖上這條兩元錢買的假貨夢成真的都不敢。半邊街十姐妹中,她的家境最差。

當然,十姐妹也不會都像她這樣寒酸。比方她們中的三姐楊玉敏,找了個男朋友就是個大款。這位楊三姐呀,渾身珠光寶氣,要多光鮮有多光鮮,講出的話都變了味,要不怎么叫財大氣粗。

按理說,憑杜十娘這個長相,像楊三姐那樣找個闊男朋友,改變一下生活狀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仿佛一切都是命裏注定的,她的男朋友,比她還要窮!

兩年前,綢廠裏分來一個大學生,名叫李永鵬。小夥子模樣一般,人面前連說話也沒敢放開聲音。他學的是染料化工專業,所以分到廠後讓他搞技術工作。小夥子勤 奮好學,解決了幾個染料配方長期沒有解決的褪色問題,到第二年年底就被廠裏破格提為工程師了。可這年頭,工程師那點工資又抵什么用。後來她和他好上後,她 走進他的六點四平方米的宿舍時嚇壞了,他那個窩裏除了書,連一雙不破的襪子都找不出來。可上帝又偏偏把這樣一個人推給她。杜十娘認命了,第二天一咬牙給他 買了十雙襪子。襪子送去後,還沒得到好報。小夥子捧著十雙襪子,不無惋惜地說:“化這么多錢買這一堆襪子做什么,新華書店裏那本《當代染料發展趨勢縱橫 談》,定價11元,我多么想買,可下不了決心。要是你這買襪子的錢給我買下這本書,我會給你叩頭。”氣得杜十娘奪過襪子扔到他臉上,把他那副寬邊近視眼鏡 都打下來了。杜十娘怕打破眼鏡,忙以一個乒乓球運動員救球似的動作去接,結果二人又重重地撞在一起,撞得二人都笑起來。

晚上二人又靠在半邊街的“美人靠”上,靜靜地聽著運河裏夜航齋的柴油發動機聲由弱漸強,又由強到弱。從頭上數過來第八根木柱下,那是他倆的專座,他們幾乎每晚都去那兒坐一坐……

他們就是在那兒結緣的。去年冬天好大的雪,杜十娘愛潔成癖,每天下班回家都要用拖把把家裏拖一遍,到運河裏測拖把。這一天是大雪天,她忘了石階上滑,一不小心,人就滑下運河。那時李永鵬劇從新華書店回來,見有人落水,他也真不知落水的是個什么人,就跳了下去..,…

第二天,當杜十娘找到廠技術科,專門向救命恩人道謝時,李永鵝嚇了一跳,他真沒有想到昨天自己糊裏糊塗救的竟會是全廠公認的廠花。瞧這個站在自己面前的姑娘,那么白淨,那么水靈,身材是那么窈窕,特別是那眉眼,讓人看一眼就忘不掉。

從此,二人就好上了。落水處的“美人靠”上,常常可以看見他們成雙成對的身影。面對著古老的運河裏的粼粼波光,二人憧憬著未來:日後,廠裏要是分到房子, 他們就……可是,按他們目前的工齡排著隊等,要到2002年。那時香港早已回歸,奧運會早已謝幕……但他們除了憧憬,還有什么呢?要么,聽身邊這個書呆子 沒完沒了地談世界染料發展大趨勢。

廠子跟上海一家大絲綢公司聯營了,這對蕩西綢廠無疑是上了個新台階。廠裏更新了一批設備,為了盡快掌握新設備,廠裏決定派杜十娘跟另外精選出的七個女工赴上海培訓。

十妹要走了,半邊街十姐妹決定聚一聚,為十娘開個歡送會。現在,這種聚會很難得了。不過,今天是送十妹去上海深造,學成回來少說也是車間副主任。

十妹人緣好,除了三姐楊玉敏,該來的還是准時來了。杜十娘那個小巢裏,一時嘰嘰喳喳,賽過動物園的鳴禽館。

眾姐妹正瘋到興頭上,只聽木板門“吱呀”一聲,走進一個人。人未進屋,一股濃烈的香水味就像十二級台風似地卷了進來,隨即響起一聲嬌滴滴的聲音:“啃,什么味兒!大熱天女孩子家出門,也不灑點法國香水?”

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誰,總算還好,楊三姐來了,盡管遲了40分鍾。一塊花手帕兒掩住嘴臉,她走進杜十娘的小屋。

“我們窮,買不起法國香水。”李翠蓮快人快語,嘴上從不饒人。

楊三姐可沒管別人怎么說,她雙手扳住杜十娘的雙肩,把她扳到電燈光下,從頭看到腳:“我說,你就這副行頭到十裏洋場去啊?上海是什么地方?上海領導中國時裝新潮流,你這副寒酸相,不塌咱半邊街十姐妹的門面?”

“我可是盡家底了。”杜十娘說。

“你那個書呆子也真是的,都到這年頭了,還一點不開放。如此委屈咱們的十娘,趁早跟她‘拜拜’!好妹子,快把脖子上那假貨扔掉,要不然到上海會讓人笑掉大牙的,姐脖子上這根四千八的借給你……”楊三姐說著就摘自己的項鏈。

“我不要,我不要。”杜十娘驚恐地後退著:“我讀過莫泊桑的《項鏈),萬一失落,我就慘了!”

楊玉敏上過高中,當然也讀過那篇名作。她想到的是那故事的結尾,於是就蹦了起來。

“什么?你笑我的項鏈是假的?你把我的好心當驢肝肺?罷,我就等著看你戴真的?”

說著,楊玉敏忿然退場。難得的一個聚會,結果還是被攪得大家不開心。

杜十娘好氣惱。我窮,我窮就活該受氣?她的牙咬緊了……

到了上海,接連碰到幾件事,終於使她明白,窮了是活該受氣的。一次擠上公共汽車,一個時髦的太太用胳膊肘頂了她一下,還扔過來一句話:“這些盲流真討厭,就像上海有金山等搬似的……”

盲流?杜十娘穿得差一點就成盲流了?

又有一次,公共汽車上有人被竊了包,車子直接開進派出所,一個女公安第一個就要搜她的身……

於是她盡量少外出,或躲在連黑白電視機也沒有的廉價客房裏,除了生悶氣還是生悶氣。最後她把氣全發到李永鵬頭上,他不輸才怪!杜十娘一賭氣,半個月沒給他寫一封信。

又輪到倒班了,這個星期她跟著上海師傅上中班。等下班擠上車,下了公共汽車朝旅館走時,她才發現,快晚上11點鍾了,上海的大馬路上還是這么熱鬧。難怪上海人稱不夜城。

走過一家咖啡館門口,她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小阿妹,能請你進去喝杯咖啡嗎?”

杜十娘收住腳步,她轉過身,看到一個慈眉善目的老頭。

“你放心,我不是,術是不正經的人……我是作家,寫書寫累了,才出來走走。我喜歡與青年人談談,才能知道當代年輕人想些什么

杜十娘相信他,憑年齡,他可以做自己的爺爺了,諒他也不敢對自己非禮。再說,幹活也真累了,能不化錢進去坐坐,何樂而不為?

於是,她生平第一次進了有小包廂的咖啡館。那老作家真是個好人,沒半點輕浮的舉動。他們談得很多,臨分手時,老人硬塞給她一張百元大鈔……

告別了老先生,杜十娘正准備走回不遠的住處時,咖啡館的老板把她叫住了,原來他早已注意到她的天生麗質。

“小阿妹,你明天夜裏還來嗎?就陪客人坐坐,我開銷其它費用,~個夜班賺100塊……客人給你的小費都歸你。不過,真要來就早點,我給你換套服裝……”

杜十娘想了半天,終於點了點頭。

第二晚她去了,於是有了第三、第四……她需要錢,這么容易掙的錢她不能不掙。開始,她是瞞住小姐妹的,後來瞞不住,她幹脆也不瞞了。第二職業,有什么不可以?

她戴上真金項鏈,她也用上了法國香水。楊玉敏,你臭美啥?你有的我不都有了?—她常常這樣想。

當然,咖啡館的小包廂裏,也不乏賤骨頭愛動手動腳的人。但看在錢的面上,她忍了。她抱定宗旨,只要不失身,就虧不到哪裏去。

有一回,一個老外選中了她,指定要她陪。這個老外說穿了還是個中國人—美籍華人。他說他的公司設在夏威夷。杜十娘知道,那是個好地方,那裏有世界上最美的海灘,那裏的男人愛沖浪,那裏的女人跳草裙舞……

這個50歲的小老頭說,他非常有錢,只要他高興,他可以買下整條南京路。他每個月都來上海一次,生意做得很大……

二人越談越投機。最後,老外說,他住處有套夏威夷的風光錄象帶,如果感興趣,現在就可以跟他去看看。杜十娘抵不住如此強烈的誘惑,半推半就上了老頭兒的奔馳豪華車。車子開進一幢豪華的花園洋房,老頭兒說這是他化了20萬美元新買下的。

一切就跟做夢一樣。說真的,如此豪華的地方,她連做夢也沒有做到過。到這時她才知道,老頭兒姓楊……

錄象片是真的夏威夷風光,不過就在那金色的海灘上,出現了許多挑逗情欲的、她不敢看又想看的鏡頭。杜十娘的臉火燒火辣,心裏像有頭小鹿在撞……

老頭兒一把抱住她說話了:“如果你願意,你就是這兒的主人。這花園洋房,這高級轎車,這裏的一切,都屬於你的了。我買下這一切,就在尋覓一個合適的人。你我有緣,你讓我一見鍾情……”

到這時候,杜十娘把什么都忘掉了。

第二天,杜十娘再也沒去上班。楊先生帶著她兜了一整天。她心裏暗暗算計,老頭為她化了八萬八千八百塊錢。一只鑲滿珠寶的精致的首飾盒都要裝滿了:裏面那條鑲有鑽石的項鏈一萬二,還有翡翠戒指、藍寶石耳墜。呸,你個楊玉敏,幹瞪眼去罷!

直到傍晚,她才打了個電話給一同來培訓的小姐妹。她請她們轉告廠領導:她不幹了,自動離職!楊先生答應,以後零化錢,每月五千元,誰還在乎那每月的二三百塊錢。

幾天後,楊先生要走了。臨行前,他關照杜十娘說:“聽著,我是漢武帝,你是我金屋藏著的阿嬌,對於你來說,我就是你至高無上的上帝,我主宰著你的一切!我 要走了,下個月再來。聽著,你不准帶任何人來這兒:你不准隨便出去!你好好在家呆著,練好鋼琴,學會開車.調養你的金絲雀和八哥,閑下看看電視……”

“能把我媽接到這兒來嗎?’’杜十娘怯生生地問,到這時她才想起她媽媽來。

“不行!你可以從你的五千元零化錢中寄點錢給她,但不准說你在哪裏,在幹什么!”

杜十娘驚魂稍定地點點頭。

過了一個月,楊先生果然又來了,可不知為什么,他見到杜十娘就扳著臉。打發走管家後,只見他掏出個小本本來,他厲聲問:"9月23日,你幹什么去了?”

“我實在、實在悶得慌,去看、看場電影……”杜十娘滿臉冒汗了。

“邊上坐著的小光棍是誰?說!”

“我真、真不知道,電影票挨著,我也沒辦法……”

“他的頭為什么總往你這邊靠。”

“哪是,是他的事..…”

“砰”的一個耳光,落到杜十娘的臉上。

“我再問你,9月28日,你又去什么地方了。”

“經過舞廳門口,碰到以前在咖啡館裏認識的一個人,他硬拉我進去跳舞,只跳了半場,我就跑回來了……”

“砰”的一聲,另一側臉頰上又落下一個耳光。楊先生把小本子一合:“告訴你,你的一舉一動,我全清清楚楚。我再跟你說,我不像有些阿木林,大把大把地化錢養個小的,這小的用他的錢又去倒貼小白臉!”

“我不敢……”杜十娘欲哭而無淚。

“不敢就好。”說著,老頭子又一把把她擁到懷裏,“我怎么舍得打你喲,我的心肝……”

杜十娘渾身發抖,她緊閉著眼,屈辱的淚水奪眶而出……

杜十娘把那條一萬二千元的項鏈摘下來,放回到百寶箱。不知為什么,她總覺得那項鏈戴在脖子上非常難受,就像條紋索,勒得她氣也透不過來,成串的淚珠,滴落在箱上。

她對金絲雀歎息:“你和我,不都是一樣可憐?”

老頭又要走了,臨走時再一次警告她:“告訴你,我是夏威夷有名的醋壇子,我的女人不許別的男人動一個手指頭。你這方面如果犯規,我可饒不了你!”

“我不敢……”杜十娘怯生生地回答,她好像只會說這句話了。

半月後,老頭來了,這回一見面,他是滿面堆笑,從來沒這么客氣。

夜降臨了,老頭第一次改掉他那餓虎撲食的秉性。他像捧一個瓷花瓶一樣把她輕輕的捧起來,置到膝上。他間:“我對你好不好?”

“好……”

老頭緊盯著她,神情從來沒有這樣嚴峻:“我這回可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了……”

“我能有什么用場?”杜十娘垂下頭。

“你有大用場!你能派大用場!這回,就要靠你了?”老頭兒氣喘起來,那雙眼睛紅紅的。杜十娘掙脫開了,她用兔子望著大灰狼那樣的目光望著他:“你要我幹什么?”

“你坐下,聽我說。”老頭說:“這地方有這么一家廠,廠裏有個青年工程師,這個青年工程師發明了一種染料……”

“染料?”杜十娘的眼睛睜大了。

老頭點點頭:“這是一種非同小可的染料,用它染成的織物,色彩特別豔麗不說,它還能阻擋紫外線穿透。在地球臭氧層遭到破壞的今天,多少人談紫外線色變。用 這.種染料染成的織物做衣服、遮陽傘,能大大降低人類皮膚癌的發病率。他還搞成另一種染料,用那種染料染成的織物適宜於做內衣被褥。它能激活皮膚,通過皮 膚吸收到對人類的健康非常有好處的微量元素。所以,把這兩種染料命名為保健營養染料……我弄到用這種染成的織物的樣品,送回美國一化驗,肯定了他所說的一 切。我的上帝‘,你知道這一切意味著什么嗎?它宣告一個新世紀的到來!人類的衣服從保暖功能、裝飾功能.泳跨出一大步,增加了保健功能。所以,他的發明無 論給予多么高的評價也不會過分。在經濟上的潛力更驚人,誰掌握這種染料,誰將統治世界的紡織印染業,誰就會成為世界首富……不瞞你,我跟他接觸過兩次,無 論我開出多高的價,他就是不肯把這個專利賣到國外……現在,逼得我只有采取非常手段……”

“什么非常手段?”杜十娘的目光似乎意識到什么了。

楊先生臉上已恢複自信:“我打探到,這個青年工程師前不久失戀了,心上人跟別人走了……他是為忘掉痛苦才玩命地撲到科研上……對付這類人,最有效的手段是美人計。我決定派你去……”

“我?”

“對,你—你去粘上他,你要盡快跟他上床……當然,目的是取得他的新染料配方……”

“啊!不不,我不能……”

“你必須這樣做,我決定了就不能改變!”

“不能!你不能這樣做!你說過,你是醋壇子,你不允許別的男人動我一個手指頭……”

楊先生捧著肚子放聲大笑起來了:“我的金絲雀,你對資本家太缺乏了解了!一個成功的資本家為了達到既定目標,是會不擇手段的,沒有投人哪裏會有收獲。”說著,他伸出巴掌在杜十娘屁股上拍了兩下,“去,你必須去,而且是真幹,上他的床!”

杜十娘氣得什么話也說不出。

“為了讓你下這個破釜沉舟的決心,我決定暫時收掉你這所住房的鑰匙。從明天開始,你不用回這兒,也不能回這兒了。當然,你可以帶走你的服裝箱和首飾盒,我 還給你一筆流動資金。你得打扮的花枝招展,你得使出你的渾身解數……什么時候得手了,一手交給我資料,我一手給你鑰匙。”

杜十娘仍像個木偶似地呆坐在那兒。這時,老頭兒推過一張票來:“明天上午8點,上海市科技宮西會議廳有揚報告會,上海市科協請來作報告的人就是這個工程師。你的位置是一排五號。對於作報告者來說,你是最顯眼的聽眾。你得擺出一個崇拜者的樣子,為後來的獻身打下基礎……”

杜十娘仍呆坐著。

“你心裏也不要打小九九,讓我雞飛蛋打,告訴你,我制服一只小雀兒,有的是招。你看,我這裏有疊照片,上面清晰地顯現出一個妙齡少女跟一個50歲老頭作愛 的全過程。這對於我是無所謂的,這個男主角最多不來這塊碼頭,而它對於女主角,卻是致命的。我隨時可以拋出去……”老頭拍打著照片。

杜十娘終於站起來了,她去開啟了關著金絲鳥籠的門……

第二天上午,她還是去了科技宮。不過,她只是躲在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裏,深情地、絕望地望著台上春風得意的成功者,望著那曾經是屬於她的書呆子……

深秋的一天傍晚,最後一班車把一個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的女人帶到了蕩西鎮。

在沉重的幕色中,在刺骨的寒風裏,她用頭巾把臉也包起來。她沒有臉了,她沒臉去見母親、去見廠領導,她沒臉去見小姐妹,更沒臉去見那個書呆子。她只是沿著陰暗的小胡同,往前疾行……

她終於走回到半邊街,終於回到那截曾是屬於她的美人靠上。

靠了許久,她的手開始做動作了,她從包裏取出那只首飾盒,取出了那個百寶箱。

盒子打開了。“叮”的一聲,那串一萬餘元的項鏈,落進古老的河裏。然後,運河水不斷冒起水泡泡,吞噬著那些對於這個女人來說已變得毫無意義的珍寶。

當整只首飾盒都沉下去後,杜十娘的雙腳開始移動,沿著她走過千百遍的石階往下走去……

就在這時,她的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難道還得要我第二次下水救同一個落水人嗎?”(張祖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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